小時的課程很快結束,美術系的學生也都陸續揹著畫板離開了。
阮湘南還是穿著那一襲正紅色的漢服,像是出嫁的嫁衣,坐在講臺上活動關節,她也不是鐵打的,兩個小時保持一個姿勢不能動,血液迴圈都阻塞了。
卓琰走進來,隨手把門帶上,坐在她對面。
沉默良久,他先開了口:“回去吧。”
阮湘南看了看他,也認真地回答:“別的事還可以商量,唯獨這件事不行。”
“你真是一意孤行。”
“你也是。”
卓琰道:“難道你從來都沒有想過,為什麼你跟家人的關係會這麼差勁?難道就不是你單方面的原因?”
“單方面的原因?”阮湘南冷笑道,“不管你做什麼總有人對你冷嘲熱冷,這是我單方面的原因;總有人不斷提醒你,你就是個下賤的私生女,連你妹妹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這是我單方面的原因;就連家裡做了多年的工人都可以對你說,因為你,你的母親才會蒙羞,這也是我單方面的原因。原來我怎麼做都是錯的,呼吸是錯,活著也是錯。”
“你這麼在意別人的看法,難道不就是因為你在潛意識裡想跟你的母親和解,甚至得到她的認可?”
阮湘南一下被捏中七寸,張口結舌半天,也說不出話來。隔了片刻,她站起身來:“總之你沒資格管我。”
卓琰一把扯住她的袖子:“我怎麼就沒資格?你忘記我們的關係了。”
“關係?”她嘲諷地勾了勾嘴角,“最多也就是不小心上了一次床的肉體關係吧。以你的條件,以後會有肉體關係的女人有得是,並不缺我這一個。你真的需要保重身體,這是出於一個未來的醫生的忠告。”
“你能不能不要把我想得這麼卑鄙下流?!”卓琰終於忍無可忍。
“因為我就是對的,我總是正確的。”她揮了揮袖子,“啊,你真的很煩人,以後跟我說話,我可是要按小時收費的。”
卓琰咬牙切齒,他就不相信他還馴服不了這樣一個混蛋。
他一定會有把她押回家的一天,他發誓。
飛往倫敦的國際航班終於開始播報到達訊息。
阮湘南錘了捶都坐麻了的腰背,望著窗外一望無際的湛藍天空。機身開始向下降落。
卓琰的願望已經成真。
她跟她的母親暫時地和解了,就在她到達這個異鄉國度之前。
她不由想起那本《小王子》,狐狸說,我找到了麥子的顏色。
卓琰看完當日的財經新聞,又拿起手機開始翻看阮湘南的微博。
她其實很少在網路上寫什麼,微博用了好多年,還只有這麼寥寥幾條,留言倒是很多。不過她也極少回覆。
她最新的微博有兩條,都是到了英國之後發的。
“今天是倫敦罷工的日子,我在急診室接待了一位急性闌尾炎的夫人,她疼痛難忍,卻因為罷工而無法上手術檯。她反過來安慰我說,她能夠理解罷工的意義,她願意等待。”
她寫得很簡短,甚至都沒有自己的看法,只是講述了這麼一個故事。其實這也很符合她一貫的作風,她不會給任何人機會了解到她真實的想法。
“今天合住的室友對我說,她被人跟蹤了,我去幫她把人趕走。她說她很容易吸引奇怪的人,不知道這是不是她自己本身的原因。我說,提早發現問題,總比事發後補救好,奇葩事件有益身心健康。”
卓琰忍不住笑了笑。
她那張厲害的嘴不對著他發功的時候,他其實還挺欣賞她的幽默感的。
安雅走到門口,伸手敲敲門:“卓總?”
卓琰拿過右手邊的資料夾,遮擋住手機,頭也不抬地回答:“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