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裡細細碎碎的粉蝶兒花樣跳躍閃動,光影離合,似要凝住這夏天最後的天影時光。
我站起來揉了揉酸澀的後頸,喝了一口香薷飲道:“你怎麼看?”
陵容對著陽光用心比著絲線顏色,嘴角含了一抹淺淡笑意,“這才是華妃娘娘說的巧合吧。”
我輕笑,“說話怎麼愛拐彎抹角了。”
陵容放下手中絲線,抿嘴道:“是。遵姐姐之命。”遂慢里斯條道:“皇上要徹查,小唐就出首了,只是有人不想讓皇上再查下去而指使的棋子。”然而她又疑惑,“只是……皇上以翫忽職守罪懲治了小唐,杖斃了。”
我捧了香薷飲在手,看著簾外宮女忙碌的身影,淡淡道:“當然要杖斃,再查下去就是宮闈醜聞,鬧到言官和太后耳中事小,在臣民眼中恐怕是要墮了皇家威儀。”我輕輕咀嚼口中香薷,徐徐道:“咱們都明白的原委皇上怎麼會不明白。只是暫時動她不得。”
見陵容似迷茫不解,遂伸指往西南方向的窗紗上一戳,陵容立即會意,低聲嘆道:“皇上身為天子竟也有這許多無奈。”
我微一蜷指,抿一抿鬢髮,一字一字道:“狡兔死,走狗烹。我只等著慕容氏鳥盡弓藏那一日。”
陵容默然片刻,揀一粒香藥葡萄在口中慢慢嚼了,道:“陵容只是覺得姐姐辛苦。”
我道:“榮華恩寵的風口浪尖之上怎能不辛苦。”
陵容拍一拍手笑道:“不過皇上這幾日對姐姐真的是非常好。”她靜一靜,“其實皇上對姐姐是很好的。”
這一句入耳,轉而想起前日下午與玄凌閒坐時的話。
他把我託在膝蓋上一同剝菱吃,鬢角廝磨,紅菱玉手,兩人軟洋洋說話,何等風光旖旎。
我貼在他耳邊軟軟道:“四郎為何相信嬛嬛是清白的?”
他正剝著紅菱,想是不慣做此事,剝得甚是生疏,雪白果肉上斑駁是沒弄乾淨的深紅果皮。他道:“你是四郎的嬛嬛,身為夫君朕怎會不信你。”
心上暖洋洋的舒服,假意嗔道:“只為這個?難怪諸妃老說四郎偏心我,看來不假呢。”
他擱下手中的菱角,認真道:“嬛嬛不會做這樣的事情。”說著抓著我的手道:“那你挖出朕的心來看一看,是偏著你呢還是偏著旁人?”
我滿面紅暈,啐一口道:“還一國之君呢,說話這樣沒輕沒重,沒的叫人笑話。”
他但笑不語,剝了一個完整的菱角放我嘴裡,道:“好不好吃?”
皺著眉勉強囫圇吞下去道,“好澀,剝得不乾淨。”掌不住又笑道:“四郎手握乾坤,哪裡做得慣這樣的事。小小菱角交予嬛嬛處置就好。”說著連剝數枚都是剝得皮肉光潔,放在他掌中。他笑道:“甘香爽脆,清甜非凡。還是你的手巧。”
我微笑,“這是江南的水紅菱,脆嫩鮮爽、滿口清香。自然不同尋常。”
說話間玄凌又吃了幾枚,慢慢閉目回味,“這紅菱的滋味清而不膩,便和你的琴聲你的舞一般。”
我“撲哧”笑出聲,“貪得無厭,得隴望蜀。古人的話真真不錯。剝了菱給你又想著要讓我彈琴起舞。”
他也不禁微笑:“做什麼舞呢?朕平白想一想你也不許。”遂道:“你要跳朕還不許,跳了一身汗的多難受。”
我“啊”一聲道:“別人是‘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1),皇上取笑臣妾是個水做的汗人兒呢。”故意轉了身再不理他,任由他千哄萬哄,方回眸對他笑一笑。
我回想須臾,忽然覺得這個時候怎麼也不該沉默回想,總要說點什麼才對,否則竟像是冷落了陵容向她炫耀什麼似的。於是帶著笑顏道:“皇上對妹妹也是很好的。”
陵容忽然露出近乎悲傷的神氣,恍惚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