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躺在床榻上看奏摺,床邊的書桌上堆滿檔案。張易之在一邊為她彈琴。琴聲悠揚舒緩。在兩人之間有一盆取暖用的爐火,紅紅的火苗詭秘地跳躍著。武則天從眼前高高堆起的奏摺縫隙中看著張易之,隨即低下頭,字跡漸漸模糊,她試圖努力看清。但過了一會兒,字跡又陷入一片混沌。她有些煩躁地把奏摺甩在桌上。琴聲被打斷,張易之停了手,詢問地看著武則天。
武則天:你把婉兒給我叫來。
張易之站起身向門邊走去。
武則天:(沉思了一下)算了!聽說你讀過書?
張易之:自幼苦讀!
武則天:那你過來……替我念!張易之輕輕開啟一本奏摺,似乎有種莊嚴感。
張易之:左武衛大將軍,朔方道行軍大總管張仁願堅守韋州防線有功,大敗突厥可那竭力部,殲滅敵軍一萬五千人。請封應天侯,賜采邑三百,請武皇准奏。
武則天眯起眼想了一下。
武則天:準!
張易之把奏摺合好。武則天示意他放在書案左側的一疊上。張易之又拿起第二份奏摺。武則天疲勞地閉上眼睛。
張易之:御史中丞李嶠為人倨傲不恭,時常冒犯公卿大臣,不合禮教,請降職三等,以示懲戒。
武則天:(睜開眼睛)為人耿直、倨傲不遜恰恰是我用他的理由,有什麼不合禮教的?不準!
張易之的動作開始流暢、自然起來。張易之又拿出一份,略一瀏覽,神情慌張起來。急忙把它放在一邊,又伸手拿起另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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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則天:(仍閉著眼)怎麼不念了?
張易之:(又念道)揚州蝗災盛行,農田水稻被吞沒,蝗蟲過處,如烏雲行天。蝗蟲過後,秧禾枯死,草木凋殘,景象慘不忍睹。而揚州自古繁華,山水秀麗,土地肥美,為人間僅見。詩云:〃蘭若生春夏,芋蔚何青青。〃而今人民流離失所,白骨成堆。蝗蟲為天災,人力所難為。《尚書》雲:帝王不能恪盡職守,上天造蝗蟲以警示。望武皇正己求仁,以息天怒。
武則天:完了?
張易之:完了!
武則天:這是誰擬的?
張易之:禮司監杜若儀。武皇是不是要懲罰他?
武則天:他的文才不錯,你再把那兩句詩念一遍。
張易之:蘭若生春夏,芋蔚何青青。
武則天:幽空獨林色,朱蕤昌紫荊。下面是什麼來著?
張易之:遲遲白日晚,嫋嫋秋風生。歲華盡搖落,意境方何成!
武則天:(神情恍憾,語氣飄渺)我第一次隨先帝出京巡視的地方就是揚州。揚州!那時候是仲春四月,空氣中到處瀰漫著一股花香,還有青草的味道。我當時想,大唐的帝都如果改在揚州有多好啊!皇帝笑我糊塗。易之,你從什麼地方來……
張易之:寧州,離揚州很近。
武則天:一定也很美吧!
張易之:勝似揚州!那裡水是綠的,草是綠的,稻田是綠的,還有山和樹木。但是每一種綠都不相同。它們層層疊疊鋪到天邊,偶爾被幾間農舍,半截古塔或者一行白騖打斷,這綠色就靈動起來,空曠起來,使行走在其中的人能夠想得很遠……
張易之若有所思地講著,時不時瞟一眼剛剛被自己偷偷抽出來的奏摺。過了一會兒,武則天沒有了聲音,張易之側臉看見武則天已沉沉睡去。
張易之:(輕聲)武皇……武皇……
張易之大膽地拿起那份奏摺,皺著眉看了一會兒,然後把它輕輕放入爐火中,火焰一下燒了起來,把他的臉映得通紅。火苗也開始不穩定,在他臉上閃閃跳動。他盯著在火中迅速蜷曲的奏摺,表情漸漸陷入狂熱,他又伸手拿起一份奏章。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