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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先生破損的身體已經穿牆而過,已經流入蒼河。由蒼河流到海

洋,一直飄向他平日老在唸叨的很遠很遠的家鄉了。

回到曹宅,遇上了在門梭查夜的大少爺。這事往常都是炳

爺來做,今夜換了主子,可見有人心裡很不踏實。我站在雨裡,

讓大少爺的眼睛逼著我看,心裡邊一點兒也不慌張。我暈暈乎

乎的,對什麼都不大在意了,

大少爺問我;幹什麼去了?

我說:給老爺撈水蠍子去了。

他說:水蠍子呢?

我說;燈不好使,老滅I三道灣兒積了一大片水草,我等

天亮’了再去。

大少爺說;回去吧,天黑了別亂跑,天下不太平,蒼河上

又鬧事了,不定哪一天鬧到榆鎮來。

我懷著惡意問他:路先生回來了麼?吃晚飯的時候沒見他,

是不是修機器修得耽誤了?

大少爺眯著眼看我,說:他走了。

我說:去哪兒?

他說:能去哪兒?去他該去的地方,回家。

我說;怎麼也不招呼一下就走了?

大少爺笑笑說:各人有各人的急事,管他呢:

我說:他欠我二十五兩銀子{說好了還我,怎麼說走就走

了。都說洋人是畜生,八成真是畜生了Z

大少爺說:欠的銀子讓炳爺撥給你。不要羅嗦了。他欠什

麼還什麼,這事不用你操心I走吧。

他臉上的笑是假的,讓燈照著很疹人口大少爺一向很通達,

眉眼從來就扎不緊。可是他說完走吧,臉一沉,像剝了臉皮露

出了裡邊的骨頭旦曹宅的擔子壓在他肩上,表面樂呵呵地挺著,

骨子裡他是承不住了吧??}我再不能相信這個人。這個人也再不

能相信我,宅子裡可能沒有一個人是他信得過的人。我冒著雨

走進夾道,他跟上來幾步在我背後說:耳朵,聽到有人說什玄

了沒有?

我站住,說:沒有呀。說什麼?

他悶了一會兒,傘在雨裡叮咚亂響。

他說:這幾天把耳朵堵上,把嘴閉上,我要找你自然會找

你了。好好睡一覺,明天跟我接喜嶂子。水蠍子往後再說,天

一亮他還不一定又想吃什麼了呢!

我說:行,我聽少爺的。

大少爺出門樓,回他的右角院去了。我在夾道里站了半天。

早晨,大路順著腳下這條斜坡慢悠悠地走下去,挽著褲腳,叼

著菸袋,傘後邊拖著r一股青煙,跟沒事一樣。他想什麼呢?他

本來要去禮拜堂的,他要去了禮拜堂,上帝說不定會告訴他將

要發生的事情,修機器的時候,出事的時候,他腦子裡都裝了

什麼?他說了什麼?他就那麼悠悠地走下去,一點幾防備也沒

有地走下去,,一直走進了地獄。我敢料定他在最後關頭明白了。

我敢料定他大喊大叫來著l他喊誰了?

鄭下楠算一個。

母親算一個。

有可能,他喊了他的孩子。

我站在夜雨裡聽到他在夾道的另一頭喊我。他厚道地笑著,

他說:耳朵,我要洗澡水。讓他們給我燒洗澡水。我說路先生,

沒有洗澡水,不要水了,水已經夠多的了。我聽到了圓溜溜的

口哨聲。

我在夾道里走著走著哭啦。我的衣服裡藏著大路的皮鞋,它

格疼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