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忘,鳳如鋼和韋猛圍坐在書案之前,各自端起張天都和方夢菁敬上的水酒,同時一飲而盡。
張天都一向漠不關心的臉上首次露出凝重而木訥的神情,低聲道:各位,今日一別,後會無期。諸君沙場就義之時,就是我張某人北望吻頸之期。黃泉路上,各自保重吧。
姜忘等人俱都微露笑容,鳳如鋼斟了一杯酒,遞與張天都,笑道:好教世人知道,我河北男兒哪怕青襟秀士,亦皆豪傑之輩。張先生,我鳳如鋼敬你一杯。
張天都接過水酒一飲而盡,又斟了一杯水酒,轉頭對姜忘道:最可惜的就是姜將軍,本非河北嫡系,卻也趟了這一鍋渾水,張某在此敬你。
姜忘猙獰的臉上露出一絲柔和微笑,舉杯一飲而盡,道:此乃時也命也,此番掃滅胡虜,已經盡償姜某平生志願,死亦可也。他望了方夢菁一眼,又道:今夜之事,除了暫時領軍長孫越將軍和劉雄義將軍,莫再讓他人知曉,尤其是彭家兄弟。
姜將軍仍記不得他們麼?方夢菁沉聲問道。
時至今日,記得記不得,又能怎樣。姜忘嘆息一聲,今夜一別,便成永訣,即使能夠記起,亦是徒增憂傷。他抬頭看了看夜色,道:時候不早了,我們走。
河北諸將同時披上黑色大氅,在姜忘的率領下昂然走向刺史府外的點兵場,漆黑的夜幕之中,連綿不絕的春雷隱隱約約在遠處響起,彷彿在為一場驚天動地的悲劇奏起了沉抑而隱含激越的序曲。
陰雲籠罩的恆州城在清晨的曙色之中漸漸露出牠猙獰而可怖的身影。四野此起彼伏的雷聲彷彿牠陰沉而淒厲的嘶鳴,令人不寒而慄。數萬突厥大軍聚集在渤海國巧匠們密制的移動飛橋,雲梯車,撞車之後,不無畏懼地仰望著這座城牆既不堅固,城樓也不甚高的城池。三天前的血戰,突厥族最精銳的尖刀部隊在這座毫不起眼的小城撞得頭破血流,在恆州城牆周圍遺下數千具慘不忍睹的屍體,至今有些半腐爛的殘骸仍然高懸城樓之上,彷彿在向他們示威。如今,三軍統帥又要向這座地獄般的城市發動總攻,這一次會死多少人,會不會輪到自己,每一個突厥戰士都開始惴惴不安地思考這個問題。
你們是第幾批攻城?一名鐵騎飛羽隊的武士偷偷地問自己身處達虎千人隊的兄弟。
那名戰士想了想,道:第二批,那些火焰教的兄弟們先上。
兄弟,小心啊,看到那些同樣穿黑衣服的唐人,最好能閃多遠就閃多遠。鐵騎飛羽隊武士低聲道。
這個城上誰都不好惹,我倒寧可死在那些黑衣唐人的手裡,起碼過去的快一點。落在其他唐兵手上,一刀刀將你斬成肉泥,死得只有更慘。那達虎千人隊的戰士想起幾天前攻城戰鬥慘烈,渾身都不禁打了個哆嗦。
這個城裡都不是人,都是妖怪,我們根本不可能攻下這座鬼城。鐵騎飛羽隊的武士小心地壓低了聲音說。
周圍聽到這句話的人同時打了一個寒顫,紛紛仰頭觀看那已經被兩國戰士的鮮血塗成紫黑色的城池。
弓弩手準備!身處攻城第一線的羅樸罕和達虎開始大聲地發出號令。萬餘名弓弩手在厚厚羊氈製成的大型盾牌的掩護下,同時舉起了弓箭,密密麻麻的箭頭指向了沉寂無聲的城頭。十數輛巨型撞車在數百名孔武有力的戰士推動下朝著恆州四面大門緩緩移動,撞車的頂棚宛若雄鷹的雙翼,將推動撞車計程車兵掩護在牠羽翼之下。
在後陣觀看的曼陀揚起手,準備下達攻城的命令。就在這時,一聲撕裂天地的炸雷在數萬攻城部隊頭頂突如其來的響起,本來凜冽的晨風在此時此刻忽然停息了下來。所有人都面色慘白地望向天空。
彷彿蒼天在恆州城的上空開了一個口子,讓天河在此地傾瀉而來。鋪天蓋地的狂風暴雨幾息之間席捲了整個大地。雨幕之濃密厚重,彷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