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你受傷了?!”
話剛一出口,我就覺得自己在講廢話,早在我們重新碰頭的時候不就檢查過了麼,這傢伙一身的傷簡直可以去展覽傷口多樣性了。可是現在,這種多樣性似乎又朝豐富的方向邁進了一步。
“嗯。”他的聲音依舊波瀾不驚,“被燙了一下,別亂動。”
“你當你涮羊肉片啊!被燙了一下?你脖子都快成豬頭肉了還揹著我!”我惱火,掙了一下,沒成功從他背上跳下來,“放我下去!咱倆體位反了,按照槍哥經驗,男上女下才是最標準的動作!”
我只動了幾下,他的身體似乎就有些搖搖欲墜。張玄一隻手扶住牆,一隻手輕輕拍了我一下:“別動,疼。”
張玄不是我,他和一個正常人一樣有明顯的知覺,受了這樣的傷,不疼才怪。只是這把平淡的聲音卻很少有說疼的時候。乍一聽見這個字,我差點沒Hold住。
“疼還逞強!快讓我下去!”
“不要。”張玄拒絕,“剛才你背了我,要扯平。”
……這是什麼神理由喂……
“要不,這樣,”我試探著說,“這次我揹你,然後出去之後,你還我兩次?”
張玄不說話,於是我繼續循循善誘:“你看,現在我沒事,你受了傷。要是出不去,豈不是你連這次都沒還上?”
張玄猶豫了一下,我連忙從他背後跳下來,下一秒他的身體就斜斜壓了下來,顯然是一刻也撐不住了。他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從來冰涼涼的身體這時候也燙得嚇人,他的胳膊無力地搭在我的肩膀上,卻依然沒忘了說話:“那,出去之後,還你三次。”
“……好。”
我終於意識到,對付這種神奇生物,可以直接把他的年齡減去二十歲處理。
我在地下呆過很多年,卻從沒有什麼時候覺得時間是如此緩慢。腳下的路似乎一直延伸到世界終結,不知道有沒有出路,不知道要走到哪裡,唯一知道的就是不停地走,用最快的速度,把背後的人送到安全的地方。
讓一個粽子體會生命的可貴,簡直是比對牛彈琴還扯淡的事情。我不會死,我早已經死了,所以直到現在我才知道生命是那麼脆弱。曾經以為堅不可摧能用天然呆對抗世界的人,現在在我背上,分分秒秒都在走向虛無。
虛無就是,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人。就連想要說聲晚安,都要等到鬼語者出現。
我連基本的醫學常識都不懂,只是覺得不能讓他睡過去。
“喂,張玄,別睡了!跟我說話!”
“……”
“別這麼無趣嘛,來來,我們聊聊槍哥的八卦……或者九叔紅搖舒道誰都可以!”
“……”
“……靠,沒有八卦的人生是不完美的。既然你執意要體驗殘缺美……那講講剛才的事情唄?在小月氏的祭壇,你到底知道了什麼?我還沒弄明白呢……”
他一直沒有回答,我也沒停下來,只當是當年還在地底下的時候,一個人不停自言自語。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他卻出聲了。
“小月氏四宗罪狀:背叛、畏死、貪婪、濫殺。觸犯任何一條,均按相應罪責處死。”張玄說道,“這座墓穴是一個祭壇,為了復活小月氏信奉的先神而設立的。兩千年前,先神從天而降,帶來了小月氏戰勝匈奴的希望。後來先神羽化,留下屍身與遺言——若小月氏由於戰亂不得不遷徙,便在遷移之後修建一座這樣的祭壇,千年之後若還有人活著,獻上祭品他便會回來,屆時所有死在戰爭中的靈魂,漂泊在異鄉的孤魂,均能得到安息。現在,那個人復活了,也完成了諾言。”
張玄從來沒說過這麼多的話,我愣了很久,才意識到剛才說話的人真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