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名男子走了進來,大家都停下動作行禮。能在女子產後入房的男子應該是我的後爹。他大約四十歲的年紀,面部輪廓十分清晰,俊朗無比,只是歲月留下了淺淺的溝壑,看起來覺得滄桑。那一雙眼睛卻分外銳利有神,在望向我的一剎那,閃過驚愕。
一名綠衫丫鬟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慌張道:
“王……秉……秉王爺,產婆被小姐……嚇昏過去甚久,好像是……好像是斷氣了。”
“什麼……”男子大驚,看向床上的婦人,我所謂的母親。
母親面無表情,沒有絲毫血色。嘴角冷冷地揚起一抹報復性的弧度,嘲諷地笑道:“行十惡者,受於惡報,你造的孽,都落在了孩子身上……如今她只是個女娃卻天生鬼面,以後該如何是好?”幾行清淚順著她嘴角滑落……朦朧的眼眸含著沉重的哀怨。屋內一片死寂,我想她此刻應該是真的難過,自己的親子在外面生死未卜。
男子緊抿著唇,看我的眼神猶豫而愧疚,輕輕地握住我的右手,帶來一絲溫暖:“鬼面胎又如何?她是我冥玉眠的嫡女,自然會擁有這世上最好的。”
一怔,鬼面胎?暈暈乎乎,我彷彿在聽天方夜譚。
“來人,把這懦婦的屍體清理了,誰敢亂嚼舌根一律處死。”
頓時,大堂恢復了初始的忙碌,我感覺自己被一雙大手輕輕抱起,男人冷峻的面容瞬間變得慈祥柔和,我衝他笑笑,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鬍鬚,他被揪得疼痛,皺眉看著我。我呵呵笑了起來,他的眉頭也漸漸舒緩開來,眼神莫測高深。
那時的我,還不清楚鬼面胎意味著什麼……
初見
春天到了,鳥語花香,旭日般溫暖的陽光從東方普照著大地,我已經八歲了。在這八年中發生了許多事情。姒國正式承認了冥國和巴國的獨立,並且派來使者簽訂友好協議,和平共處。或許景福帝明白,百姓們實在經歷不起再一次戰亂了。誰當皇帝對於他們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夠好好活著,有一碗飯吃便足夠。與此相比,我實在太幸福了。
對幸福的男女來說,孩子的出生是他們愛的象徵。而在戰亂年代裡,當我的父親從母親的父親手裡奪走了中部13郡富饒的國土後,我的出生就可能成為戰爭的話柄也可能成為議和的籌碼。幸運的是我屬於後者,景福帝封我為第一公主,賜名念玉。想起出生時的調包,我真正的身份應該是姒國太子的親女,不過據傳聞所說,姒國太子和其妻姜氏長女在戰亂時走失,命喪秦城。
冥玉眠對姒國的封號不置可否,他總是抱著我站得筆直,凝望著天上的星辰,脖子隨著它們的變化微微轉動。他那樣子,那風度,怎麼可能只安於這不過十分之一的土地。所以我想,以四川中部劃分的巴蜀兩地,早晚會有一場惡戰,三股勢力最終會變成兩強相爭。我希望那時,我能站在勝利的一方傲視群雄,苟且偷生不是我的風格。所以很小時,我便確立了自己的政治立場。
父親把我保護得很好,獨立的小院離他很近,數十名命婦伺候我一個人,出生那日的丫鬟全不見了。我曾認為是母親下的手,直到後來看到自己的容貌才知道或許是父親。可謠言依舊如春草般蔓延,人人都知道曾經的冥王爺,現在的冥國皇帝的嫡女竟然醜到嚇死產婆,鬼面胎,像噩夢一樣困擾著我的童年。
“小姐……小姐……”說話的是綠娥,我的貼身侍女。她父親曾經是名揚天下的遠天鏢局的人,但在這個亂糟糟的年代裡,誰還會託鏢?商號都關門了,鏢局的存在也顯得蒼涼。物極必反,一群無依無靠的百姓揭竿起義,其中就有她的父親,但是最終還是被踐踏在巴國的平反大軍下。亂臣賊子的罪名扣了下來,意味所有與遠天鏢局有關的女人將會被送往前線作為軍妓,男人則永世為奴。綠娥不甘心認命,逃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