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原來這喜事臣妾還沒來得及說,爺竟已在夢裡得了信兒。”沒想到鈕鈷祿氏卻是出乎意料的鎮靜。
“什麼樣的喜事,你倒說出來聽聽。”四爺的語氣也帶了幾分好奇,收回的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
鈕鈷祿氏的臉頰一下子紅了起來,扭捏著靠上四爺的胳膊,低聲道:“我,我有了!”
“是真的?”丈夫的口氣有些詫異,但無疑也是驚喜的。
“才剛孫太醫替臣妾診了脈,自然是錯不了的。”鈕鈷祿氏嬌小的頭顱已經倚到了四爺的肩上,眼光卻有意無意的從我的臉上掃了過去。
心頭狠狠地疼了一下,彷彿一把帶鉤的軟鞭猛地從中間把心臟劈成兩半,卻偏偏在最柔軟的那塊肌肉上還留著幾分神經相連。我真希望自己可以堅強一點,至少可以挺起胸膛,泰然的回望過去。可我做不到,整個身體裡僅存的那一點點勇氣只能將將支撐這俱千瘡百孔的軀殼。
其實儘管我並不願意承認,但芙嘉的話的確沒有錯。我即使一路從挫折中走來,身邊卻總是有人相伴相陪。而那種了無希望的苦楚,別說觸碰,根本是我連想都沒有想過的。
膝蓋突然一軟,整個人差一點跌倒在地上。不禁暗自苦笑了一下,或許,我的好運氣真的已經到頭了,自己總該趁著那最後的一點點勇氣消失之前,趕緊爬回自己的窩裡…
或許,我這個時空交錯中被丟下的生命,本就應該本本分分的留在紫禁城裡終老一生,既然不知趣的搶了別人的東西,那就總是要還回去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使盡渾身的力氣挺直了腰桿,努力讓嘴角扯出一個優雅的弧度,“恭喜王爺和側福晉,恭喜,恭喜…”
完了,終於可以結束了,可我甚至連頭都沒有抬起便轉身逃了出去。忽然想起小時候出去玩,在那些廢棄的工棚旁邊總能看見流浪的野狗,只要班上淘氣的男生一撿起樹枝,他們便會掉頭落荒而逃。
像嗎?我很慶幸答案是 “不”,因為至少我還擁有一間屋子,可以用來收藏自己的傷痕累累…
…
小樓昨夜破寒初,灰燼暗薰爐。倚窗聽罷夜啼烏,紅日曉升出。
殘夢斷,枕鸞孤。惆悵對酒舒。思量渾似舊時書,字字卻已疏。
當康熙五十年的春天姍姍來遲的時候,我卻仍舊躲在屋子裡,細細咀嚼著冬日裡殘存的味道。就如同很多無聊電視劇裡不合時宜的女配角,偏偏要在皆大歡喜的場面裡,說上幾句煞風景的話。不過還好,即使我再怎麼樣的自怨自艾,也只是一部自編自導自演自觀的獨角戲,沒有同伴,自然就不會有人挑剔;而沒有觀眾,自然也不會有人去喝倒彩。
如今,雍親王府裡曾經花繁樹茂的澄玉軒,只是一座寂寞空曠的庭院,殘雪壓枝,凍雷驚筍,只怕是春風一路吹來,卻也在門前悄悄的繞道而行了。
自從懷孕開始,鈕鈷祿氏乾脆在如意室住了下來。如意室,那是離四爺的書房最近的一處臥室,每當陽光特別透亮的時候,站在澄玉軒的樓上,我總能穿過一層層朦朧的窗紗,窺見那些天青色的汝窯花瓶,鍍金的西洋自鳴鐘,然後就會有一個隱約的人影淺淺的浮了出來…只是更多的時候,我只會在嗚咽的寒風中,默唸著那一句“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其實天涯再遠,終究還有距離可以去消弭;而人的心,即使近在觸手可及,怎奈,卻是永遠也夠不到了。也許,這許許多多在人世間無法完成的宿命,只能在酒醒夢斷之後,空期飛燕了。
記得以前聽人說過,希望只不過是人們為了躲避現實的無情而在心底編織的一種情緒,可若是人的心沉寂得太久,難道還會記得自己曾經的心願嗎?或者,我只是在一個夢裡徜徉得太久,竟著意去忽略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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