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步就想往宮裡去尋紅綃公子。
“他不想讓別人見到最後的樣子,已經進了地宮。”
渡夢仙子冰涼的話再次如重錘敲擊在她心頭,蝕骨地疼。丟下這句話,她沒有回頭招呼,足下一點,已率先向地宮方向而去。
泠然腳步虛浮,也不知怎樣跟上了師父,來到地宮前的大松樹前。
此處被山崖擋住了星月的光輝,四周黑漆漆伸手不見五指,全賴渡夢仙子提著的那盞風燈散發出的暈黃亮光照明。
仙子將燈掛在松樹的枝椏上,泠然就呆若木雞地看著她起舞。
曾經覺得仙子這開門舞跳得極好看,可今夜看了,泠然覺得雙眼痠澀,只想哭。
如果能救紅綃公子的話,相信師父不用她請求,用盡全力也會救的,他一個人默默走進森冷的地宮等死,不知是怎樣的心情?
他死了,自己還有心情獨自活下去麼?
什麼情情愛愛,青春美貌,相比起他的生命來,都變成了那麼微不足道的東西,其實這一路上她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他要是活著,她會用一生去還,他要是死了……想起他曾說上窮碧落下黃泉,絕對不會放走她的靈魂,她的胸口就湧動著一股莫名的情緒,同樣的,她也絕對不會讓他一個人孤伶伶地上路
抱著這個信念,她心裡略微冷靜,地宮大門轟轟開啟之際,便提了松枝上的燈一腳踏了下去。
漫長的甬道上依次燃起了火焰,照亮了前路,但最前方卻總是黑漆漆的讓人害怕。
靜謐的夜使得她們的腳步聲分外清晰,每一步都顯得格外沉重。
黑暗的通道層層深入地底,陣陣陰涼的風不知從何處吹來,使得牆上的火盆跳動的火苗時明時暗,有如置身冥界。
到達那道厚重高大的漢白玉門前,渡夢仙子冰冷著臉,不僅接過了泠然手上的燈,甚至將她身上的褡褳也摘走了。
包袱早在聽到紅綃公子的訊息時就不知落在了何處,泠然見渡夢仙子沒有進去的意思,就在門前跪下,向她鄭重地磕了三個響頭。她想,這一次,師徒恐怕真的是要永訣了。
幽暗巨大的地下寶殿陰森可怖,她一走進去,門就自動合攏,室內的光源只剩下兩處。
正前方有一處是許多夜光珠發出的冰冷寶光,遠遠地就可以看見花落痕保持著她初見時的姿勢斜靠在高大的寶座上,膝下依舊倚著兩名女子。
上次泠然造成的破壞好像鏡花水月,根本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在花落痕寶座的右邊另一個臺基上,石床上似乎躺了一人,床前點了盞長明燈,在高大的殿宇內,一燈如豆,四周的情況模糊而詭異。
還未看清他,她的眼淚已經噴薄湧出。
只恐自己回來得太晚了,他已經棄她而去……
她忘記了害怕,三步並作兩步跑到那石床前,可眼前所見到的景象令她完全呆怔。
石床上躺著的並不是那個她所熟悉的師兄,貌若天神的紅綃公子。
此時落在她眼裡的分明是一個耄耋老朽,滿頭銀絲,裸露在外頭的面頸部和手上皆是褶皺遍佈。
泠然以為找錯了位置,茫然四顧,可除了這裡亮著燈,別處都是黑漆漆一片。
石床上的人被驚動,勉力睜開眼睛,看見床前站的人,驚訝地用力想轉身,卻力有不逮,差點跌落下去。
泠然正巧回過頭,撞上了“老人”的視線。
這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神,本似九天上的流雲,悠閒自在,可現在,他的眼神裡充滿了痛苦、自卑和抗拒。
“師兄……”她小心翼翼地喚著,好像怕聲音大了,他就會消失不見。伸出手去,她想觸控那乾枯的面板,心底卻無數個自責的聲音在狂吼在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