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眼、抖著腿,一副不屑的模樣,接著諄諄說:“牛女星的分野正是吳地和揚州,豈不是沈沅的故里?我又叫宮中儺師鑽骨為卜,卦象指示,此貴女曾與我兩回失之交臂,其一正是天狼橫空,其二正是烈火焚垣——你說,這不是天命又是什麼?”
楊寄冷冷道:“難道你們那個搞巫術的傢伙沒算出來?搶人老婆干犯天道,會遭報應的。這事不是失之交臂的事,是壓根兒就不可能的事!”
叱羅杜文冷笑道:“天道非人力能變。怎麼,你是想叛國自己當皇帝,所以也要把這個天命富貴的女子留著自己用?”
“狗屁!”楊寄朝砂石地上粗魯地吐了一口唾沫,“你搶人老婆還搶出道道來了!”
叱羅杜文搖搖頭說:“何必撒粗?你既然是大楚的英雄,一個女人可以換得兩國息兵平安,有何捨不得?要不,我們還是搖一場樗蒲,讓這五枚骰子來決定沈沅的來去。”
楊寄憤怒地擺擺手:“謝謝!這場賭,我不參與!”
他們並沒有玩樗蒲賭博,楊寄已然明白,叱羅杜文冒這個風險,就是為了在人不多的時候和他談這幾句狗屁的話。但是他還沒弄懂,叱羅杜文是真的想要沈沅,還是故意在激怒自己,或者兼而有之。所以楊寄還是盡力保持著冷靜:“我勸你別多想了。我們大楚的女人,從一而終,不會得隴望蜀。你要是缺漂亮姑娘,我叫我們陛下給你找幾個就是了。”
他說完,轉身就走,耳朵豎著,怕叱羅杜文偷偷在背後使壞。但叱羅杜文只動嘴皮子,聲音又冷冽,又帶著熱情,如同冰稜戳人,第一感覺是滾燙的:“好吧,好好說你不願意聽,那我也不必跟你商量。求和親的國書很快就送到你們皇帝那裡,看看他能賣臣下賣到什麼程度!”
“賣臣下”這三個字形容得太準確!皇甫袞還真什麼都做得出來——畢竟沈沅已經被休了!
楊寄哪怕一直在暗暗叫自己冷靜,這會兒也不想冷靜了,他“刷”地拔出腰間的短刀,扭身朝叱羅杜文撲去。而叱羅杜文反應亦很快,也是瞬間拔刀。兩柄寒刃被兩個膂力驚人的男子揮出,“當”地碰在一起之後猶發出令人窒息的“錚錚”之聲,火星四濺。兩邊鴉雀無聲計程車兵們,在這震耳的聲響之後,突然同時爆發出吶喊。蒼茫的戈壁立刻迴盪起洪荒之響,連著天邊赤紅的捲雲,也一道湧動起來,連著遠處的大風沙,恍如一道血色幕牆壓面而來。
楊寄死死瞪著叱羅杜文鷹一樣的眼睛,看見眸子裡倒映出的那個惡向膽邊生的自己,也感覺出叱羅杜文眼底的絲絲竊喜。楊寄突然悟過來,情知自己又一次把軟肋展示在別人的面前,悔亦無用——叱羅杜文敢拿他自己的安危打一場賭,來找到對付楊寄的法子,確實也是不世出的名將大才,更是不世出的潑天賭棍!
叱羅杜文笑道:“這樣子難看的吧?你不嫌丟人,我嫌呢!畢竟我的手下都知道他們的皇帝陛下武功卓絕,就是打贏了你也沒什麼大不了。你呢,可輸得起?”
楊寄恨恨地笑道:“沒啥,我原本是個殺豬的賭棍,贏了你,和殺了一頭力大靈巧的豬也沒啥不同;輸了,也就是被豬拱了。”
嘴皮子討巧完全無用,然而兩人均知此時不宜戀戰——他們身後親衛扈從的馬蹄聲已經急急地響起,若是他們不後退,大概真的只有拼到你死我活一條路了——“兩敗俱傷”這樣的賭注卻不是他們想要的。所以,都很見機地數了“一、二、三”,然後兩刃相讓,彼此扯扯唇角,都把刀收回了鞘中。
楊寄有點不戰而敗的感覺,強撐著自己的舉止不落下風。但叱羅杜文明顯是佔了上風,回身上馬後連盔甲都不願再戴。他意滿躊躇地遠遠對楊寄一笑,竟然下令退兵了。他們的萬人大軍,很快消失在茫茫的黃沙風暴中,彷彿完全不在意這漫天遮蔽的風沙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