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後面有一大幫子,他們霸著窪狸鎮。我委屈夠了,我早想豁上去拚一傢伙。我心裡也沒有底。不過我想讓鎮上人明白,老隋家還沒有死乾淨,還有人……”郭運喝著茶,又細心地整理著裹腿的帶子。他望了望見素,嘆息了一聲。見素用詢問的眼睛望著他。他又喝一口茶,目光落在石桌上說:“世事玄妙莫測,也真是一言難盡了。我一輩子信『吃虧是福』,信『能忍自安』,現在看也不盡然。惡人一得再得,已成自然。可是『得民心者得天下』,這是至理。鎮上人幾經折騰,有些膽怯慵懶,眼前權且依附實力;不過從長遠看,還是信託那些本分勤躬之人。抱朴也算得上這樣的人了。你性情剛勇激烈,取勢易,可惜淡了後味兒。這與鎮上人相去遠矣……”郭運說到這裡,抬起頭來看著見素。見素臉色紅漲,嘴唇抖動起來。他說:“郭運爺爺!我哥哥是好人,是可以信託的人──我也這樣認為。他的心是向著全鎮人的。可他一年又一年坐在老磨屋裡!老隋家人就該這樣嗎?”郭運搖著頭,長長地嘆氣:“這就是他的不幸了……”說完這句,老人再也不願開口了。見素只得告辭。他心情沉重地走了出去。
整整一夜,他都琢磨著郭運的話,沒有睡著。
天亮以後,見素得到一個準確訊息,晚上將在老廟舊址開大會,重新承包。他的心馬上急跳起來,不安地在屋裡走來走去。為了對付那個時刻,他想了想,服了安眠藥,強迫自己睡下了……他夢見自己一個人緩緩地走到了暗藍色的河灘上。舉目四望,空無一人。他孤寂地往前走去。河灘遼闊無邊,沒有聲息。他感到奇怪的是這河灘上如此沉寂。無邊的暗藍色的河灘。他低頭掬起一捧沙子,發現這沙子每一顆都是暗藍色的。他繼續往前走去,發現遠遠的前方出現了一個小紅點。開始他以為是太陽,後來它騰躍著變大了,原來是一匹紅色的馬。他的心一動,睜大眼睛看著,它是父親的那匹紅馬!紅馬在他的前面立住,用長而滑潤的面頰摩擦著他。他哭了,緊緊地摟住了它。後來,他跨上了馬背。紅馬嘶鳴著,在暗藍色的、沒有邊際的沙灘上疾馳而去。
不知到了什麼時候,門咚咚地響起來,他醒了。電燈被“(同:口卡;音:卡)”地拉亮了,燈光下站著的是哥哥抱朴。他神色沉重地對見素說:“你睡得挺香。我還是得把你叫起來。快要開會了,誤了這個會你要難過──咱們走吧。”見素迅速地穿了衣服,跟著哥哥走出去。他心裡有些感激哥哥。路上抱朴告訴他,由於這個會太重要了,粉絲大廠的人也停工參加。這會兒全鎮的人都到了老廟那兒。
會場上果真黑鴉鴉一片人。土臺子上擺了一溜白木桌兒,桌後坐著鎮委書記魯金殿、鎮長鄒玉全以及高頂街的領導。有一個空位挨近鎮長,據說是給四爺爺準備的。會場主持人是高頂街主任欒春記,他讓所有參加承包的人都到靠前的地方坐。不一會兒就有人走到前邊坐下,後來陸陸續續竟然有十幾個人走過去。見素興奮地看了看哥哥,哥哥說一句:“去吧。”
會議一開始,李玉明代表高頂街委員會講話,介紹了一年來的主要政績。所有工業副業的承包額都已兌現,各項提留也最後完成。李玉明不善言辭,草草結束後請鎮領導講話。魯金殿站起來,講了幾句就接觸到要害問題。他號召更多的人參加承包,說窪狸粉絲大廠是全鎮第一重要企業,一定要交到最能幹最正派的人手裡。其它企業也是一樣,歡迎更多的好漢站出來!他講話時全場沒有一點聲音。過了一會兒,又有一些人走到靠前的地方來。鄒玉全興奮地說:“好嘛!不要開成『死會』、『過場會』!”……重要時刻馬上到了,全場的人都緊張起來。主持人是欒春記,他移到一個電燈底下,面前擺著一沓紙、一支鉛筆和一支紅毛筆。開始的前幾個專案都是一些小型工廠和作坊。具體方法是主持人先告訴一個“打底”數額,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