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贊成。有人當即跑去,割下了一條母牛的外生殖器,兩手高舉喊著跑回來:“來了!來了!”幾個人揪緊了周子夫的頭髮,另幾個人動手將牛生殖器拴到他嘴上。鑼聲響了,遊鬥重新開始。周子夫淚流滿面,跌跌撞撞往前走著。血水混和著唾液流下來,澆溼了他的胸口。人群跟上去,有的大笑,有的大呼口號。這樣遊遍了大街小巷,周子夫只有吃飯時才允許摘下那東西。有些上了年紀的紅衛兵跟上游鬥隊伍奔走一天,回家時渾身痠疼。老兩口互相捶背,議論說:“太對不住那個畜生了。那真是條好牛,去年還生了一條粉丹丹的小牛。”
小學校圍牆上的大字報多起來。這些大字報字寫得雖好,但有很多敷衍成篇,言不及義。有的揭露食堂某個大師傅偷吃雞蛋時左顧右盼,然後一口吞下。有的批判某個教師搽雪花膏,所到之處充滿了資產階級香風毒霧。還有一張大字報議論起一位女教師的婚姻來了:她是校內惟一畢業於師範學校的教師,自視甚高,存心與革命群眾作對,四十多歲了還不結婚;而且此人工資最高,達八十多元,算一算這些年她吸走了多少勞動人民的血汗。大字報右上角畫了女教師的肖像,面頰部分用紅墨水染了,旁邊還注了一行小字,我是小姐呢。這張大字報很快將鬥爭引向深入。接續上去的大字報幾乎全是對準女教師的了。人們一下子對她的婚姻關心起來,興趣空前。大字報分析道:她整天小心翼翼,不苟言笑,其實是壓抑慾火。她一次又一次將粉紅色的內褲曬在門前,用心何其毒也。她對較大的男學生格外體貼,有一男生僅有發燒小病,她竟趁機抱起,久久不願放下。但也有很多大字報對她的高工資不能容忍,質問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為何取走了這麼多錢?嚇人!吸走的血汗要償還;多吞的美味要吐出……最後又有大字報將她與鎮長周子夫聯絡起來,說她完全由鎮上最大的走資派所支援和包庇,有人親眼見到周子夫來學校時,與她交談過,並且面帶微笑。於是另有漫畫畫了她和周子夫合穿一條褲子。漫畫給人無限聯想,人們驚呼:“男女合穿一褲還了得?”女教師老大不婚之謎似乎也揭開了。鬥爭深入到這一步。不遊鬥是不行了。造反兵團終於在一天下午將瑟瑟發抖的女教師揪出來,與周子夫拴到了一起,又在女教師的脖子上搭了一串散著惡臭的破鞋子。
至此為止,遊鬥達到了最高潮。人山人海,交通阻隔,老人們覺得比起很久以前的廟會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四爺爺趙炳一直安然無恙,使很多人不能甘心。有好幾個小戰鬥隊去揪鬥他,結果都被攔截回來。那個講演起來淚水漣漣的紅臉小夥子氣憤地說:“皇帝都能拉下馬,何況是一個趙炳!人民最需要的時候來到了,革命的戰友們,跟我衝!”他率領一大群紅衛兵,排著隊伍,唱著戰歌,向著四爺爺的小院開去。“無敵戰鬥隊”早已守護在屋子四周。趙多多站在高高的門邊石墩子上,注視著開來的紅衛兵,呼喊道:“瞎了眼!”
紅臉小夥揚著手喊著:“誓死捍衛革命路線!與走資派血戰到底!衝啊!”喊完,自己領頭往前衝去。
人群在門前空地上廝打起來,木棒相撞,折斷了又飛上天空。正打在熱鬧時候,突然紅臉小夥尖叫一聲,掩面倒地。一些人停了手,急忙去拉倒地的人。有人拉開小夥子的手,見他眼內被撒進了什麼東西,他兩手揉著,後來流出血來。
這場打鬥使好多人受了傷。紅臉小夥子的眼睛瞎了。後來再也沒人見他出現在窪狸鎮的街頭。很久很久,即十幾年以後,才傳出關於他的一些訊息。據說他這十年間忍辱苦學,已成大材。由於雙目失明,悟性漸高,終日吟哦,一天能成數首,已是國內有名的盲詩人了。
那天,門前的人群散去以後,四爺爺趙炳開門走了出來。他站在那兒,看著空地上折斷的木棒、頭髮、血跡,一聲不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