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過來時,睡在自己的小床上。
夢裡那樣的情景,醒來時卻總是看見嬤嬤低眉順眼,小心翼翼的樣子。越是生氣體罰下人,越是被人詬病。傳去父皇耳朵裡,他只是皺皺眉,卻什麼都不說。那樣的漠然,叫人心慌。
彼時我尚年幼,不懂父皇為何對我冷漠,只道他厭惡我嬌蠻。所以我總在睡夢中聲嘶力竭的辯駁,然而醒來,又依舊是日復一日,相同的場景。
後來長大了,慢慢明白了事理。才知道,原來本該屬於我一切,是被李翎生生奪走的。
所以就算李翎無心害我,我也還是要恨他!誰教他奪走了我的夢,教我多少個日夜連睡夢中都會怨恨,而那怨恨又是最不能說的,只能忍了又忍,忍不下去還得忍,直到把自己逼瘋。
那日李翎的額頭磕在石磚上,流了一地的血,我明明該開心的,卻還是偷偷哭過。那時候,李翎若死了也便罷了。可他偏偏又不死,再害我把前因後果再承受一遍。
一個錯,若結束了它,一便切都歸於虛無。如果沒有結束,那它便會一直存在下去,而它走過的痕跡,也都是錯。
王太醫曾對我說,何妨順其自然。
但是我可以麼?譬如我母后,如果當初她沒有硬要與父皇強鬥,那麼她是否就能安安穩穩頤養天年?再譬如我,如果父皇死後,李翎繼任了皇位,我是否也能安安心心守著自己的生活,無憂無慮的過一輩子?
立秋那日,李翎進宮向我請安,我興致頗高,絲毫不避諱的攜了他一起去公主府督工。
其實那座府邸早已建好泰半,亭臺樓閣錯落有致,園子裡也早已花木扶疏。我所需要做的,只是等它完全竣工的那天搬進來。到時候,就算真正被遮蔽在外了吧。想到這,我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李翎。
他正專注的看著園內的一顆花樹,我回過頭,望見他的側臉。隱約可見他額角一塊淡色的疤痕。
那塊傷疤使我想起數日之前的夢,我忽然心中一動,伸手去碰了一下那塊疤。不料李翎卻微微躲了一下,我手便摸了空。
我皺了皺眉,把他拉到身前,再伸手時,我對李翎道:“你別動,讓皇姐好好看看你。”
也許是那天的我的語氣格外的溫柔,李翎沒有再躲避,而是任我細細的撫過那道傷疤。我問他:“你恨皇姐麼?”
那天李翎的目光溫潤如水,一片純粹,未藏一點陰影。
他說:“不恨。”
很久很久之後我再回想起來時,都會想,如果那天李翎不是說不恨,而是說,曾經恨,現在會試著淡忘,試著看開。
那麼,也許我會生出一絲歉疚之情。也許,我會放棄取他性命的念頭,就這樣繼續煎熬的過完我們該過的生活。
可偏偏他說的卻是不恨!
不恨?怎麼可能不恨?他越是說不恨,就代表他心中越是恨。就算當年那件事不恨,這麼多年的折辱,他又豈能忘卻,豈能不恨?!
我隱隱約約還記得,那天他還說了許多其他的話。他說,靖州他極喜歡,那裡雖然不比京城富饒,民風卻十分淳樸。還說,皇姐若去了靖州,必定也會喜歡。
靖州是李翎的封地,他這樣說,在我聽來分明就是挑釁。寓意他將來奪回皇位,就把我發配去靖州蠻夷之地。
我於是想,我怎麼能留他活命?
回宮前,我送李翎回王府。
我記得,他下車時,忽而拉住我衣袖說:“皇姐,不要住在宮裡。”
我把袖子從他手中抽回來,不動聲色的地道:“公主府眼看便能落成,孤自然是要搬出宮外的。”
他看著我,幾度欲言又止。我不想給他機會多說一些掃我興的話,落下了簾子。
車輪的轉軸聲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