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不解釋,只是扭頭喊:快跑!快起飛了!
我們是最後兩個登機的旅客。
還是剛才那架飛機。
一進艙門,我就揪住了老張的脖領子:有你這麼散心的嗎?你個王八蛋給我解釋清楚!
他裝傻,左顧右盼地不說話,二人一路扭打著摔進了座位裡。
尷尬死我了,剛才那個送毛毯的空姐看著我們直發愣。
她播報起飛前安全注意事項時不停地往我們這廂看,我猜她一定把我們當成了兩個智商有問題的傻瓜。
又不是城市公交,智商沒問題怎麼會往返著坐飛機玩兒……
果不其然,飛機還沒起飛,那個小空姐就一步一個腳印地走了過來。
她禮貌地問:先生,還需要毛毯嗎?
我說謝謝不用,不麻煩您了。
她一定是覺察到老張不正常了,睫毛一動不動地盯著老張問那句話,壓根兒沒搭理我的回答。
老張不說話,奇怪地沉默著。那個小空姐也不再說話,只是仔細地看著他。
空氣在慢慢凝固,五秒、十秒……他們兩個人的對視幾乎快演化成一種僵持。緊張死我了,這個小空姐一定是來刺探軍情的,她會不會當我們是別有企圖的劫機犯,把我們扭送下飛機呢?她如果一會兒喊人來捆我們的話怎麼辦?我是不是該衝上去捂住她的嘴?
……
沒人喊,也沒人扭送我們,那個小空姐和老張對視了一會兒,忽然走了。
她走出兩步,好像想起了什麼,又轉回身來,按照航空禮儀衝著我們微微點了點頭,微笑了一下。
川航的空姐就是好看,好溫柔……
一直到飛機起飛,我才鬆下一口氣來。
一扭頭,心再度揪起來了!
老張,老張,你怎麼了?
(五)
老張變身了!
幾個小時前,這瘋子還沉默寡言一臉死水,現在滿臉全是波漾。
他在笑,無聲地笑,不間斷地笑。
我無法描述清楚這種表情,不是開懷大笑,也不是難過苦笑,像是在嘔吐,又像是在哮喘式地呼吸,嚇人得很。
說來也奇怪,笑著笑著,血色一點點地恢復到他臉上,眉宇間的抑鬱也在一點點退卻。
他邊笑邊看著我,開始時眼神是散的、神情是散的,漸漸地,凝聚成往日裡那副傻樂傻樂的模樣。
笑到最後,過去的老張回來了。
他好像身心疲憊地去另外一個次元遊蕩了一番,之後重新元神歸竅了。
我失聲道:老張,你跟我玩兒川劇變臉哪?!
他邊笑邊說:哦……
他說:別擔心,我快好了,馬上就不難受了。
他用手捏住臉,捏住笑意,冷不丁又伸出另外一隻手捉住我的肩膀:大冰,感謝你陪我出來散心,多虧了你,老子快扛過去了……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
王八蛋!誰他媽關心你難不難受,你這是演的哪一齣?馬上給我解釋清楚,不然友盡,自此相忘於江湖!
老張說:大冰你冷靜,讓我想想該咋說……
黃昏已至,機窗外是橘黃色的雲層,如廣袤的大平原一般,三萬英尺高空的平原。
老張拉下遮光板,遮住了橘黃色的平原。
這個水瓶座男人說,就先從末冬末秋酒吧講起吧。
老張說,末冬末秋是個夢,不是一個,是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