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獻嘉面上微微一紅,低下眼眸,轉瞬又抬眼望了望楊寄。
楊寄卻不解風情地笑道:“啥英姿啊!天天被老婆戳著額頭罵,說我腰板不直,活似一隻大蝦。”
庾含章面頰處微微一動,含笑說:“嚯嚯,這等快人快語!楊將軍閫令頗嚴啊!”
楊寄笑道:“可不是。娶了老婆自然要聽話,我答應過老婆,絕不會娶小,更不會易妻,她只管放心。”他眼角餘光發覺了庾獻嘉臉色的微微一滯,笑容凝結在她昳麗的小臉蛋上。果然,美人計!楊寄心頓時一懍,越發打疊了十二分的精神。他故意散開跪坐的雙腿,呈現一個極不禮貌的箕坐姿勢,一杯一杯喝得跟鄉里的酒鬼似的。
庾含章垂下眼皮,不讓他看見自己眸子中的任何異動,嘴裡波瀾不驚地說:“將軍可曾想過,姻緣也是時勢的一種?”
楊寄笑道:“那又如何?我識了這樣的時務,害自己一輩子不開心,縱使站到最高的位置上,又有什麼意義?”他突然有些詫異地看到,小姑娘笑微微的眼睛裡漾起一層瀲灩的水光,那雙執壺的素手,也微微顫抖起來。
庾含章大約也注意到了,他的語氣略帶一些嚴厲,對庾獻嘉道:“阿獻,怎麼這麼沒眼色?不看見楊將軍的杯中又空了?”
庾獻嘉雙手戰慄,膝行過來為楊寄加酒。離得那麼近,楊寄清晰地聞到她身上清雅的蘭香,看到她的睫毛溼溼的垂著,瞧見少女強忍著落寞時圓圓頜角的骨骼抖動。他有瞬間的不忍,但是想到這是庾含章家,想到阿圓,那絲不忍倏忽不見。他伸手抬起酒壺口,毫不客氣道:“不必勞煩小娘子了。我杯中酒夠了。有些東西,不是多多益善,太多了,傷人。”
庾含章點點頭:“楊將軍通徹!”
楊寄半是真的醺然,半是借酒蓋臉,握著杯子笑道:“那麼還有一件禮物是什麼?”
庾含章冷冷地笑,為楊寄添了一箸菜,道:“將軍醉了。老夫叫人送將軍回府吧。”
這席酒吃得很累,楊寄好容易敷衍完離開了太傅府。而庾含章送走楊寄,也立即回到屏風後,果然看見自己最為偏憐的二女兒,伏在地上,宛如一朵盛開的石榴花,肩膀一抖一抖的,哭得非常傷心。
“唉!”他扶著女兒的肩膀,又不忍心怪她,又必須把那些殘忍的話說出來,“阿獻,難過一時也就罷了。今日你明白了,不是阿父有心耽誤你,實在是有的人心是撈不到的海底之針,你死了心吧。”
庾獻嘉抬起頭,哭得紅紅的雙顴和眼圈顯得十分可憐,但是小姑娘說出的話卻和刀子似的:“我死了心了。他不光不喜歡我,而且跟我也不是一路人。他襪底的洞看著好惡心人呢!”
她咬著牙,努力地找到了楊寄一個缺點,好說服自己:這不是佳偶。因而,當庾含章點頭說:“我兒果然懂事。太極殿裡小皇帝,和阿獻同齡,人品甚佳,相貌整齊,而且——畢竟是一國之君。阿獻若為皇后,不僅尊貴過於天下所有女子,而且將來庾家勢力,一姓的榮光,也將如魚得水,如錦添花。”
庾獻嘉顫巍巍的影子投在繪製著“萬里江河”的大插屏上,隨著燭光的跳動而搖曳不止。頎長的影子慢慢直立起來,珍珠步搖的影子垂動在飽滿的額間。影子唇開,輕輕吐字:“阿父明鑑!女兒遵命。”
☆、第108章 王庭川
脫離朝堂的紛爭,平朔將軍楊寄頗有意氣風發的自由之感,一路春風得意馬蹄疾,很快就到了荊州。
第一要務當然是去看女兒。夫妻倆都存著對孩子的歉意,連楊寄都少有地抱怨沈沅道:“你看你,拋下阿盼一個人去建鄴,這會兒女兒一定想死咱們了,要是瘦了,我可要找你算賬呢!”
沈沅也少有地對楊寄的抱怨一絲反駁都沒有。要是阿盼瘦了,她是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