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來打那些以少勝多戰役的主帥楊寄,這次卻緊鎖眉頭,盯著原州城的沙盤不做聲。
少數和他離得近的親衛知道,昨日下午,將軍招呼了一聲就出城“巡查”了,下半夜才狼狽不堪地騎著一匹胡馬回來。而且,將軍夫人呢?
楊寄蹙緊的眉頭略略一動,眼皮撩起來問:“北燕這次來的,是皇帝的幼弟——扶風王叱羅杜文?他是個怎樣的人?”
下頭人七嘴八舌地回話,楊寄結合著那時和叱羅忽伐的交談,心裡已經勾畫出一個樣子。他用指尖叩了一叩案几面兒,營帳裡安靜了下來,楊寄聲音略帶些沙啞,沉沉地迴盪在這座羊毛氈子搭建的營帳裡:“叱羅杜文,北燕皇帝嫡親的胞弟,從小聰明有決斷,勇猛有膽識,是他父親的愛子。北燕前一任的皇帝一心要效法漢制,所以仍然立嫡長子叱羅烏翰為太子,而封愛子為晉王。後來太子烏翰登位,杜文自請降王爵,領扶風郡為封邑,烏翰也批准了。”
他的目光環視著下頭的人:“看來,這位扶風王識時務,懂策略,果然聰慧得很,是沙漠裡一頭好狼。咱們,遇到對手了。”
扶風王叱羅杜文的庶兄叱羅忽伐,在和楊寄把酒言歡的時候,曾經很不屑地評價這個弟弟“遊手好閒,貪玩好色,未見得有多強,不過是老人家偏疼幼子而已。我看杜文那小子好讀漢人那些咬文嚼字的破書,閒暇時喜歡投壺樗蒲那類所謂的雅戲,回宮還要和太后撒嬌,真是噁心透了!”
楊寄最後道:“重騎之後,應當還有攻城的輜重。我們事不宜遲,不能等他們的東西到齊了再戰。”他目光沉鬱,環顧四周後說:“叫斥候趁城池尚未全部被圍,飛馳到周圍幾城派人增援。再派一支遠的,回姑臧向沈主簿報告訊息。城裡,也好好佈置起來,準備迎敵。”
他一氣呵成,吩咐完一應事情,外頭一名士兵進來,伸手遞過一隻盒子:“將軍,北燕派了一名使者,送來這隻盒子。”
楊寄伸手接過盒子,小心開啟。裡頭赫然放著一條茜紅色的鸞帶,兩頭的流蘇穗子是松花色,已經扯散了些。楊寄只覺得鼻尖發酸,咬牙咬得緊緊的。旁人湊頭來看,有傻乎乎的“咦”了一聲,自被其他人狠狠一拉,吐了舌頭不敢言語。
楊寄握著鸞帶,抬眼打量眾人:“我也不必瞞。昨日出巡,我大意了,夫人落到北燕人手裡。”他咬牙咬得下頜骨打顫兒:“我的性子你們懂的,最看不得家裡人出事,所以這次……”
他的話沒說完,好幾個人嚷嚷起來:“放心,將軍!一定要想法子救出夫人來!啥代價都值得花!”
楊寄心頭酸熱,終於兩行淚垂掛在了臉頰上。
請見北燕的使節,這次是楊寄最客氣的一次,他在中軍的營帳裡設下烤肉和美酒,犒賞這位遠來的傲慢胡人。來人從沙漠裡艱難穿行而來,一路補給都不足,自是顧不得說話,先狼吞虎嚥了起來。
吃完了,一抹嘴,北燕使節抬頭道:“我們大王說,想要原州城。”
楊寄和煦笑道:“你們大王想法清奇啊。原州是我大楚的地界,他一句想要就給?做買賣也要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不然,和搶有什麼區別?”
來使自負地笑道:“搶,也搶得過。只不過到時候你這裡損兵折將,城裡百姓還要被屠,你們漢人不是喜歡說仁義嗎?送出原州城,不就是大仁大義?”
什麼邏輯!楊寄瞥眼見旁邊人都是義憤填膺的模樣,只差上前抽這傲慢的來使了。楊寄冷冷地在嘴角噙了一絲笑:“那這麼說,我回頭打到你們代郡去,也可以把這番話璧還給你們皇帝嘍?”
來使笑道:“你錯了!別說這原州,就連金城,原本也是我們的地界。分明是你拿我們河西王那個叛賊當刀使,才強取豪奪了我們的地盤。今日,我們扶風王也不過是要回自己的地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