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使鷹隼般的眸子環顧了一圈,突然用楊寄聽不懂的語言大聲嚷嚷了一番。楊寄知道情況不對,側耳聽見身邊懂北燕語言的人翻譯道:“將軍,他說的是:北燕的兒郎們,被奸猾的漢人利用尚不自知,漢人已經說將來要我們亡國滅種,你們還耽於兒女情長,你們家裡的父母就要餓死,你的族人就要滅絕,最後,就輪到你們!”
翻譯完,話也已經說完了。楊寄氣急敗壞,一箭過去,來使的胸口噴濺出鮮血,直挺挺地倒地死了。他不是來和談的,他只是來惑亂軍心的。可惜楊寄發現得晚了。
等他再溫語勸慰那些服從他的北燕士卒時,那些眸子裡的光已經複雜起來。楊寄暗道不妙:此刻,信任這些人,風險不小;不信任他們,一時半會兒也難以盡數處置。他強笑著說:“聽他胡說!我是什麼樣的人,你們不知道?家裡妻兒都在,現現實實的日子不過……”
他轉身去巡查其他地方,暗暗對自己身邊的親信說:“快,小心傳令到各處,北燕人,要提防,但不要做得明顯。”
可是,這樣的非常時期,互相的監管和提防只能讓嫌隙更大,而這樣的罅隙一旦已經形成了,亡羊補牢,時已晚矣!不用多,一百個北燕人裡出一個生了異心的,就夠大家喝一壺了。
楊寄才佈置了幾處防守,突然看見城裡某處火光沖天,仔細一瞧,正是一處糧倉!縱火的人抓到面前,是一個北燕的降兵。楊寄狠狠一腳踢過去,抖著手指著那人的鼻子道:“我對你哪裡不好?縱使我對你不好,你就不想想家裡妻兒?”
那人蜷縮著身子,“呵呵”苦笑了幾聲:“我父母所在的烏蘭河遭了雪災,若再因我投敵而獲罪,我怎麼對得起他們?”他是條漠北的漢子,慢慢直起身子,坦然地望著楊寄:“總是要選的……我死也該當了。家裡老婆不知道,她是漢人……”
楊寄腔子裡痠軟,忍著眼眶的熱,擺出猙獰的神色說:“砍了!頭顱傳示各處,叫大家知道臨陣背叛的下場!”
這顆頭顱剛掉下來,轉而又傳來某處發生叛變的訊息。楊寄顧不得內裡會互相不信任,要緊吩咐各處的北燕人全數換下。然而,城門口的一支,鬧起譁變,兩廂衝突之後,北城門被開啟了!
眼尖的北燕騎兵,朝著洞開的城門飛奔過來,輕騎的速度,幾乎只是一瞬,為首的長矛頂住了門縫,雖然他很快被守城士兵挑落馬下,但是斷裂在軸樞上的矛柄半日才取了下來。而不斷飛馳過來的輕騎,還有之後衝撞過來的重騎,如撲火的飛蛾,寧願身死,也要頂開城門,不叫再次關閉。
終於頂不住的是姑臧計程車兵,他們且戰且退,終於亂哄哄大聲喊著:“不好啦!北燕攻進城了!”潰敗如退潮的濁浪一般,已經沒有阻擋前行者的力量了。
☆、第139章 敗仗
正午的陽光照在明晃晃的兵刃上,亮得刺目。此刻,兵刃倒垂拖地,伴著呼號哭泣聲;回顧身後,糧倉的熊熊大火燃燒得半天高,又似乎比那日光更為刺眼。楊寄像做夢一樣看著潰軍,身子在馬上搖了兩搖,仍然沒有反應過來——這次,失敗的是他!
他從軍五六載,困難的仗打過,艱險的仗打過,唯獨沒有打過這樣如山倒一樣的敗仗。他身邊的人拼命地拉著他的韁繩、他的衣襟、他的斗篷,企圖讓已經呆滯的主帥能夠從噩夢裡回神。
楊寄恍恍惚惚聽見身邊人的聲音忽遠忽近,他們帶著哭腔輪番喊:“將軍!快走!”
楊寄胸膛裡如同燃燒著火焰,然而空有那焰頭,火焰的溫度卻是冰冷的,把他的胸腔,和裡頭那一顆“嘣嘣”跳動的心臟一起凝結成冬日的冰河。“不成功,便成仁,馬革裹屍還!……”他在馬上喃喃地自語,轉而提了馬韁,勒了馬腹,準備上前一搏。
旁邊的人死命地拉住了他,帶著哭音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