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啐了他一口,低聲罵道:“死不要臉!”
楊寄一出門,便覺得寒風夾雜著雪花撲面而來,差點都縮了脖子,但想到自己身份,還是努力挺了挺腰桿。大操場上,凍草和沙土早結了冰,又覆了一層雪,士兵們一動就“刺溜”滑一跤,跌得尾巴骨生疼,個個罵罵咧咧的。
楊寄想著沈沅的話,倒真有些不忍。恰恰沈嶺從帳營裡頭出來,徑直走到他身邊,說道:“將軍,今日突然大寒。好在前日我已經查好了庫房的冬衣和棉被,昨晚上發下去了,沒有凍出事來。”
楊寄覺得這妻兄真是神機妙算,連連點頭,又問:“這天氣太惡劣。人打滑,不大好練,要不放兩日假?”一陣風吹過來,楊寄覺得自己的話音都被風壓制著,明明是大聲說的,卻壓根聽不清楚。
沈嶺搖搖頭說:“這恰是我們的弱點,怎麼能不練?若是北燕趁勢來襲,別連逃命的本事都沒有,一個個滑倒在冰上叫人家俘虜了!”他又說:“我已經叫人尋了幹稻草,馬蹄上要捆紮,軍靴裡要加羊毛氈子鞋墊。將軍,此刻小心為上。”
士兵們遇到這樣的天氣還要操練,自然有些怨言。不過到了下午,楊寄下令給各營發酒,喝了暖暖身子,大家便又高興起來,幾個平素親近的,嚷嚷著讓將軍陪著一起飲兩碗。楊寄興致勃勃在籠著火盆的營帳裡坐下,一碗蒸過的烈酒,一下喉嚨便是一線火辣辣的,眼淚都能被嗆出來,但是很快渾身發暖,臉也變得紅撲撲的。
“這酒厲害,是給大家暖身子用的,不能多喝,喝醉了誤事。”他慢慢抿著小酒碗裡的酒,說道。
大夥兒起鬨道:“擺兩碗有多大事!北燕的胡人,難道晚上就來了?再搖兩局樗蒲,才過得愜意。”
楊寄心裡癢癢的,但想到昨晚上沈沅的囑咐,還是擺擺手說:“我要帶頭,軍營裡不賭博。你們要玩,小玩兩局也不妨,不許賭錢。賭了傷和氣。”
下面人大概有了酒上頭,借酒蓋臉啥話都敢說:“怎麼,將軍怕賭了錢,回去過不了夫人那一關?”
楊寄想著昨日說的話,打個激靈的害怕。但嘴上要硬,趾高氣昂地冷笑道:“笑話了!你們真以為我連一個女人都對付不了?她比江陵王厲害?比桓越厲害?比京裡那些世家高官厲害?”
眾人一起說:“自然遠不及!還是將軍最厲害!”
唐二等人不知從哪兒聽到了訊息,無不點頭表示佩服楊寄的英勇。唐二不大善酒,紅著一張臉,大舌頭問道:“聽將軍府的人說,將軍時不時大展雄威,晚上打老婆打得‘嗷嗷’叫。我就說嘛,咱將軍哪能被娘們壓制著!用了啥工具,那麼厲害?”
楊寄愣了片刻,心裡罵了一陣將軍府那群愛聽壁角的碎嘴長舌婆娘們,然後面不改色地說:“軍棍。”
唐二心悅誠服:“到底是將軍!治家亦如治軍!”
楊寄嘿然,對唐二神秘道:“就告訴了你們幾個,不許到處亂說!”
唐二他們連連點頭道“省得”,不過後來,楊寄拿軍棍責打老婆的訊息傳得很遠,也不知道是誰傳的,此是後話不提。
喝到打頭更,楊寄渾身熱乎乎的,感覺還沒有醉意。他出了營帳門,外頭的天還沒有完全暗下來,遠處的北方尚帶著一點濁濁的藍光,西邊的雲霞也還留著一線赤紅。他打了個飽嗝兒,對轅門口計程車兵道:“好樣兒的!這麼冷的天,堅持著一動不動!眼睛也要放亮,一點都不能懈怠!”
那小士兵被他一誇,滿臉飛金一樣,用力點了點頭。楊寄跨上自己的馬,他的將軍府也在姑臧的外城,離營地不過半里而已。他突然覺得東北邊最暗的地方有些攢動的影子,揉了揉眼睛,似乎又不在動了。他自嘲地抖了抖手裡的馬韁:“媽的,還是喝多了,眼睛都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