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道知負手側目瞥他,卻覺他眼中光芒逼人,不敢直視,心中那個餒然,又和剛剛明堂之上,覺出自己原是個孤家寡人時的滋味差不多。他半晌才緩緩點頭道:“你忠心不貳,孤自然會報償你。”他有些怕見這個人的眸子,轉過眼神道:“送他去中常侍吧。”
楊寄一路被押解著,跌跌撞撞在宮禁“遊覽”了半圈。這裡正是春光方好的時節,桃紅李白遠勝於建德王府,但就是陰森森有股鬼氣。變起倉促,楊寄心中也是惶惑,也不知自己落入這個陷阱,可有再出來的時候,但是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他只好告訴自己:譬如已經站在崢嶸洲上了,六千江陵兵已經衝過來了,自己除了奮而戰鬥,別無活路可選。既然沒得選了,還怕他個球!他是賭棍出身,賭手指、賭胳膊、賭命……都不是第一次。輸了就認,不輸自己就是大爺!!
他來到的是一座高敞的殿宇,位置偏僻而裝飾簡樸,四周原來大概種著松柏修竹,但此時只剩些荒煙蔓草,在庭內的青磚縫隙里長得蓬勃。一聲嘶嚎從裡頭傳來,尖銳而沙啞,已經不似人聲,楊寄一激靈,握了握拳頭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而帶他來的那幾個人,面無表情,彷彿也聽不見那可怕的號泣,推了推楊寄的背,示意他跨過大殿的門檻,到裡頭去。
裡頭光線昏昧,楊寄只覺得鼻端一陣陣膿血的腥臭,吸溜了一下鼻子,眼睛才瞥見地上擺著個架子,上頭綁著個人,衣衫已經碎成了末末,低垂著頭,呻_吟聲微弱。可是,當一閃一閃的一枚烙鐵靠近他時,他又驚嚇得發出嘶啞的呼號。楊寄隱隱能聽出,這個人在無望而執拗地求饒。
上首傳來懶懶的聲音:“你如實招供不就是了,求人不如求己。”
亮著暗紅色光的烙鐵在他鼻尖繞了繞,那人拼命地閃避著腦袋,搖著頭,半日方道:“奴……不知道啊!”烙鐵毫不留情在他胸脯上為數不多的好皮肉上陷進去,“滋滋”的焦臭味一瞬間彌散開來,楊寄亦覺頭皮一麻,而那人,瞪圓了眼睛,張大了嘴,疼得不能忍受一般,好一會兒才發出慘厲尖銳的聲音。
楊寄的眼睛適應了裡頭的光線,這時才認出,這個人破碎的衣服是昨晚為楊氏女抬轎的宦官的服色。
上首那個懶懶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剛來的這個是怎麼回事?”
押解楊寄的人屈膝點地,道:“建德王說,此人目擊昨晚的事,請他來說一說。”
那個聲音懶懶的人,便把同樣懶懶的目光投射到了楊寄的身上。
☆、第58章 渾水
那懶懶的目光因為那雙眼睛的眯起而顯得銳利了一些。楊寄嚴陣以待,擺了一副恭順的笑臉,同樣屈膝點地,向上頭那人問了安:“中常侍大安!”
那宦官懶洋洋的聲音帶了些笑意:“機靈鬼,倒猜出我是誰?”
楊寄笑道:“太后篤信中常侍,才把這樣要緊的案子交付,卑職自然有一說一,為太后分憂。”
中常侍笑道:“你也是六品的侍衛,不必如此委屈了,起來回話吧。你是——哪一門的?”
楊寄忙道:“卑職是千秋門的。”
中常侍的眉梢略微挑了挑,又上下打量了楊寄一番,言語帶了些冷意:“建德王特特地遣你來,大概你知道什麼重要的事吧?”
楊寄看他細微的表情,再連起來想一想,已經明白過來,他、曾伯言、曾川,所轄這一門,分明就是姓“皇甫”,就是隸屬於皇甫道知私人的。皇甫道知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卻偏偏派他過來,若不是存心跟他楊寄過不去,就是存心要用他這條泥鰍來攪渾這潭水了。楊寄看看身邊那個血肉模糊,勉強還活著的人,心裡為他哀嘆。
可是,這個時候,他只能選擇對這個可憐無辜的人說抱歉。楊寄朗聲道:“是呢,當時天色已暮,但卑職離得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