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中隱隱有些淚光,許久才輕微楚嘆,回覆著父親的問題:“阿父,我不知道怎麼選。事情發生得太突然,雖是事機,但也可能是轉折點。阿父是成大事的人,女兒自然聽命就是。”
庾含章也嘆息了一聲,伸手撫了撫女兒的鬢角,愛惜地看著她,說:“你和你妹妹,都是庾姓世族清貴的女孩兒,阿父心坎裡,豈不是把你們倆當做一對明珠,要好好寶愛的?如今也是時機到了,天下要翻轉便在此刻。你若不願再跟著皇甫道知了,只要吱一聲,阿父就能處置了他。你依然可以風光改嫁,選個自己喜歡的良人。”
庾清嘉端坐著不說話,眼睛失神地望著自己散開如花瓣般的退紅色裙襬。她的咽喉動了動,縹緲的眼神罩了一層薄霧似的,緩緩問道:“阿父,我當年第一次見皇甫道知時,覺得他這樣一個翩翩少年,只因為生得晚了些,再託生到皇后的肚子裡,大兄再是個愚昧之人,他也沒有希望。那日春日褉宴,看他落寞地坐在水邊,盯著流水中的酒觴,吟出的詩句‘夕曛定行雲,紅塵隔前因。高峰窺皓月,身是眼中人。(1)’我心裡就說不出的憐他。到了他身邊,發現,他只憐他自己,心裡從來就沒有別人。可是……”
她的一滴珠淚滾落了下來,笑了笑說:“阿父顧及我做什麼呢?嫁誰不是嫁?於阿父有利就好。我只是慶幸,宮裡這件事出來,獻嘉不用嫁給那個傻皇帝了。”
庾含章痛惜地看著女兒的淚痕,在視窗_射進的日光中熠耀生輝,忍不住承諾就要出口:“清嘉!放心!阿父這次一定為你著想,再不讓你受委屈了!”
他打算把下一步的想法跟這個靈慧的女兒談一談,聽一聽她的意見。但還沒有開口,值守在書房外門的心腹小步跑著到門口,壓低聲音道:“郎主!建德王說一定要見王妃,門上不大好攔阻,只能放他進來。聽說王妃在這裡陪郎主,他也一路過來,快到門口了。請郎主示下,該怎麼處置?”
果然皮厚到處有門路,庾含章皺了皺眉,想說不見,又猶豫了,倒是庾清嘉道:“他倒少有的,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大約也知道事情危重,必須要低三下四來求阿父了。他的說辭也不大好駁倒。阿父見一見他也無妨,我見一見他更無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而已。”
庾含章笑道:“你說得透徹。好吧。就見一見他也無妨。好歹做了我幾年女婿,未給我們庾家建立點滴功勞,今日,也可以叫他明白,自己日後怎麼死的。”
他清了清喉嚨,道:“請大王進來。不過,老臣身子不適,只怕要失禮不能到外頭迎接了。”說完,從一旁拿一根布條,抹額一戴,氣定神閒斜倚著熏籠,做出一副生病的模樣。
庾清嘉到窗戶簾子邊,伸手挑起紗簾,見皇甫道知從院子門進來,身邊還跟著好些穿著虎賁侍衛服飾的侍從,不由冷笑道:“喲,這樣子,既不像來看望阿父病情,也不像……來看我。”
她面現冷意,放下紗簾,隔著半透明的簾子,盯著皇甫道知,而嘴裡對書房門外服侍的侍女道:“他進來後,不要……”她的話還沒說完,卻突然看見皇甫道知一趔趄,隨後身子一矮,竟然單膝跪倒在書房外的院子裡。
☆、第64章 求告
話說建德王打聽到妻子庾清嘉在書房,不管庾府的侍從如何攔阻,以“掛心妻子,擔心丈人”為藉口,執意要前往書房拜謁。但是,進院門後,他還是犯了躊躇,似乎在問自己,又似乎在問身後的楊寄:“她若不見我,我怎麼做呢?”
果然領他們進去的小廝一聲不吭,送人進去後就呆站在一邊侍應。院子裡一排邊的人,木偶似的,只盯著皇甫道知和他帶的二十個瞧,瞧得大夥兒都有些縮手縮腳,不知怎麼辦才好。這時,見窗戶後的湖水色簾子微微一動,後面恍若有個熟悉的人影,皇甫道知頗感羞赧,躑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