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寄有些愧色,偷眼望望駱駿飛——這位,當年可是正經八百的情敵啊!不過,他沒從駱駿飛眼中看出覬覦或是嘲弄,倒是一副關切。楊寄搖搖頭,嘆口氣:“唉,說來話長!總之是我對不起阿圓……你呢?如今可好?”
他一點官腔不打,駱駿飛也放鬆了,笑道:“除了缺個兒子,其他都好。”
楊寄看看他意滿躊躇,富家翁的形象,竟有些妒忌:“和雲仙呢?還處得來吧?”
駱駿飛點點頭:“論理,今日本該請表舅兄好好吃一頓才像——當年我們結婚擺喜酒,舅兄卻到京裡高就了;後來生了女兒送喜蛋,舅兄又去了歷陽、荊州、涼州。我一直聽沈屠戶說起,羨慕卻也為舅兄高興。”他的手小心翼翼握上來,食指抓剪刀的地方是一層粗糙的薄繭。
楊寄迷糊了半日這才明白這個“舅兄”竟是指自己——當年撒了個謊,說路雲仙是他遠房表妹,他還當真了!楊寄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皮,又不敢說破,嘿然而已。
駱駿飛卻變得比以往大方、健談,突然對後頭喊:“二子,把掌櫃娘子叫過來見客!”又回頭對楊寄笑道:“你別心急哦,她又懷了兩個月的在肚子裡,郎中說開了兩朵花兒了,該結果了。大概是個兒子,我叮囑她凡事都慢著些。”
他拍拍大腿,忍不住地要八卦自己的幸福生活:“她也不容易,嫁給我第一年就生了個大胖丫頭。隔兩年又來個大胖丫頭。我阿母做夢都想抱孫子,抱怨了兩句說連著弄瓦,就是不弄璋,簡直是個瓦窯。雲仙氣哭了半宿,叫我知道了。我那天也是氣急了該遭雷劈,對我阿母說:‘沒事,我也有仨姊姊呢!’氣得我阿母揉了半天胸說我‘娶了媳婦忘了娘’。嘿嘿……”
疼媳婦簡直寫在臉上!楊寄“噗嗤”一笑,駱駿飛是家裡嬌寵的獨生兒子,在外頭謙和,家裡就是個霸王,好在知道疼老婆,把雲仙嫁他倒也沒有嫁錯。
正笑著,門簾子一揭,楊寄抬眼一看:幾年沒見,路雲仙倒越發_漂亮了,粉嘟嘟的臉,胳膊似乎圓潤了點,胸脯卻也更豐腴了,敢情駱駿飛把她照沈沅的標準在養啊?
路雲仙步步遲緩,駱駿飛伸長脖子注目著,只差伸手來扶。她雖然只穿著普通的黃絹衣裳,卻比從前披緞著綢的更顯得尊貴。見了楊寄,路雲仙的神色驚喜,想叉手行禮,卻被駱駿飛叫停:“不用不用,你有身子的人,金貴!阿末是咱鄉里人,不計較這些。”
由“將軍”而“舅兄”,現在又呼小名,真是越來越自在了。楊寄只覺得心頭暖暖的,想著皇甫家那些勾心鬥角的破事,覺得還不如市井舒坦。可是他旋即警覺:要是他敢這麼想,分分鐘被拍死都不見響!命苦啊沒辦法!
雲仙瞥瞥一邊木著臉喝茶的沈嶺,笑著對楊寄說:“阿兄,你如今高就了,我倒還一直沒機會賀你。咱們既是親戚,又是街坊鄰居,秣陵出了個大將軍,我們臉上也有光。”但是轉而說:“只是有一點不大明白,阿兄攀高枝兒也正常,怎麼不叫我嫂子別嫁呢?”
“你……你嫂子?……”楊寄瞠目結舌。
路雲仙笑道:“你的人看著里巷,可不禁我們女人家走親戚。我都和阿圓聊了幾回了,就不知她為何那麼迂,居然還在等你。”
楊寄覺得這話戳心,那些承諾和誓言化作眉間的褶皺,又化作一聲嘆息。
路雲仙站著,看著坐著的楊寄便是居高臨下的。她見識到底與駱駿飛不同,低聲道:“貴人家的混賬事,我見過好多。永康公主不好相與,你若和阿圓藕斷絲連,會害了阿圓的。”
楊寄長吁短嘆:“我在想辦法。不是還沒想出來麼!”路雲仙欲言又止,大概有的話不便出口或者不敢出口,最後也是嘆息了一聲,說:“那麼,你早點回去吧。”
“那綢布?……”駱駿飛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