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禮畢,分賓坐定,行者三人,亦垂手坐了。
話說這時寺聽說到了東土大唐取經僧人,寺若大若小,不問長住、掛榻、長老、行童,一一都來參見。茶罷,擺上供。這時長老還正開念偈,八戒早是要緊,饅頭、素食、粉湯一攪直下。這時方丈卻也人多,有識的贊說三藏威儀,好耍子的都看八戒吃飯。卻說沙僧眼溜,看見頭底,暗把八戒捏了一把,說道:“斯”八戒著忙,急的叫將起來,說道:“斯,斯肚裡空空”沙僧笑道:“二哥,你不曉的,天下多少斯,若論起肚子裡來,正替你我一般哩。”八戒方才肯住。三藏唸了結,左右徹了席面,三藏稱謝。寺僧問起東土來因,三藏說到跡,才問布金寺名之由。那僧答曰:“這寺原是舍衛國給孤獨園寺,又名祗園。因是給孤獨長者請佛講經,金磚布地,又易今名。我這寺一望之前,乃是舍衛國,那時給孤獨長者正在舍衛國居住。我荒山原是長者之祗園,因此遂名給孤布金寺,寺後邊還有祗園基址。近年間,若遇時雨滂沱,還淋出金銀珠兒,有造化的,每每拾著。”三藏道:“話不虛傳果是真”又問道:“才進寶山,見門下兩廊有許多騾馬車擔的行商,為何在此歇宿?”眾僧道:“我這山喚做百腳山。先年且是太平,近因天氣迴圈,不怎的,生幾個蜈蚣精,常在路下傷人。雖不至於傷命,其實人不敢走。山下有一座關,喚**鳴關,但到雞鳴之時,才敢過去。那些客人因到晚了,惟恐不便,權借荒山一宿,等雞鳴後便行。”三藏道:“我們也等雞鳴後去罷。”師徒們正說處,又見拿上來,卻與唐僧等吃畢。
此時上弦月皎,三藏與行者步月閒行,又見個道人來報道:“我們老師爺要見見華人物。”三藏急轉身,見一個老和尚,手持竹杖,向前作禮道:“此位就是華來的師父?”三藏答禮道:“不敢。”老僧稱讚不已。因問:“老師高壽?”三藏道:“虛度四十五年矣,敢問老院尊壽?”老僧笑道:“比老師痴長一花甲也。”行者道:“今年是一百零五歲了,你看我有多少年紀?”老僧道:“師家貌神清,況月夜眼花,急看不出來。”敘了一會,又向後廊看看。三藏道:“才說給孤園基址,果在何處?”老僧道:“後門外就是。”快教開門,但見是一塊空地,還有些碎石迭的牆腳。三藏合掌嘆曰:
憶昔檀那須達多,曾將金寶濟貧痾。祗園千留名在,長者何方伴覺羅?
他都玩著月,緩緩而行,行近後門外,至臺上又坐了一坐。忽聞得有啼哭之聲,三藏靜心誠聽,哭的是爺孃不苦痛之言。他就感觸心酸,不覺淚墮,回問眾僧道:“是甚人在何處悲切?”老僧見問,即命眾僧先回去煎茶,見無人方才對唐僧行者下拜。三藏攙起道:“老院,為何行此禮?”老僧道:“弟子年歲百餘,略通人事。每於禪靜之間,也曾見過幾番景象。若老爺師徒,弟子聊一二,與他人不同。若言悲切之事,非這位師家,明辨不得。”行者道:“你且說是甚事?”老僧道:“舊年今日,弟子正明性月之時,忽聞一陣風響,就有悲怨之聲。弟子下榻,到祗園基上看處,乃是一個美貌端正之女。我問他:‘你是誰家女子?為甚到於此地?’那女子道:‘我是天竺國國王的公。因為月下觀花,被風颳來的。’我將他鎖在一間敝空房裡,將那房砌作個監房模樣,門上止留一小孔,僅遞得碗過。當日與眾僧傳道,是個妖邪,被我捆了,但我僧家乃慈悲之人,不肯傷他性命。每日與他兩頓粗茶粗飯,吃著度命。那女子也聰明,即解吾意,恐為眾僧點汙,就裝風作怪,尿裡眠,屎裡臥。白日家說胡話,呆呆鄧鄧的;到夜靜處,卻思量父母啼哭。我幾番家進城乞化打探公之事,全然無損。故此堅收緊鎖,更不放出。今幸老師來國,萬望到了國,廣施法力,辨明辨明,一則救拔良善,二則昭顯神通也。”三藏與行者聽罷,切切在心。正說處,只見兩個小和尚請吃茶安置,遂而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