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眼漾波,唇紅齒白,似遊春之少女,無一絲旅涉之勞色。是啊,她是輕鬆的,歡快的,長了一十八個春秋,這還是第一次出遠門。對於她來說,大自然中的一切都是新奇的。
車輪碾著山石,緩緩地在羊腸小道上滾動。
馬蹄點著塵埃,漸漸步人峽谷深處。
老者似乎有意放慢了腳程,他把馬匹拉後數步,下意識地用手推了推揹著的金鞭,也下意識地凝視著插在每輛車上的天青緞子上用金線繡成的雙龍飛天的鏢旗。那圖樣遠遠望去,宛如一支九節鋼鞭。江湖上有句行話,叫做“三分能耐,七分名聲”,要樹立起這杆鏢旗,無異像在刀刃上舔血一般艱難驚險!說起走鏢營生,艱辛,緊張,險情叢生,每日黎明即起,跋山涉水,餐風宿露。出鏢以後,就如拉緊了弓弦,時刻不能鬆懈,連傍晚投宿也要提著心,懸著膽,時刻枕戈待旦,以防萬一。因為一路上劫鏢者出沒無常,隨時都有鏢丟人亡的可能。這老者,四十多個寒來暑往就是這樣闖過來的。如今,陝西延安府震遠鏢局的“萬兒”是打響了,可自己呢?——-成名顯赫的“金鞭無敵”解承忠已是“廉頗老矣”,成了皓首老夫了。
今天,是他最後一次走鏢,也是一次極其重要的走鏢。
此時此境,引起了老鏢師的無限感慨。他望著凜冽西風中抖動著的三角形雙龍鏢旗,眼前似乎湧現了遮天蔽日的旌旗,頓時間,塵煙漫天,戰馬狂嘶,雲煙般的往事又在心頭凝聚著,翻滾著,促他陷入了沉思南宋趙顯德佑元年(公元一二七五年),忽必烈派伯顏統率元軍,兵分三路自建康渡江南下。偏隅於臨安的南宋小朝廷,已是強敵壓境,風鶴頻驚。挾權誤國、縱慾無度的賈似道雖然罷職死去,但繼任者陳宜中亦是個陰懷嫉忌、偷生惜死的無能之輩。他擱置了文天祥的抗戰救亡主張,欺上瞞下作奸犯科,以至是哀鴻遍野,民無噍類,國勢危若壘卵。越明年,果不其然,宋帝趙顯被虜,福州又立益王是為帝,改元景炎。當時解老鏢師風華正茂,在宰相兼樞密使文天祥麾下陳文龍部為副將。但是泉州城中出了叛將,竟勾結元兵,攻陷城池。不久,文丞相又兵敗被虜,三年後慷慨就義於燕市。趙丙祥興二年,元軍水師圍困瓊崖,陸秀夫見大勢已去,乃揹負年僅七歲的末代小皇帝投海殉國,張世傑也因覆舟墜水溺死。歷時一百五十三年的南宋王朝,至此終於結束。
從此,解承忠隱沒江湖,以走鏢為生,但暗地裡從未間斷與一批有民族氣節的英雄好漢結交,意圖驅走韃子,重振中華。可是,大勢已去,非幾多英雄豪傑所能挽回,撫今憶昔,解承忠難於抑止地低聲發出自語,“唉!氣數,氣數哇!宋廷並非無賢相良將,如杜範、吳潛、董槐、文丞相,皆是相才,孟洪、餘階,向土壁、李庭芝、均乃將才。無奈綱紀不振,國脈已傷,殆天數,非人力耳!……”烏龍駒好似理解主人的心境,沉倒頭,萎著尾,細碎的步子越踏越慢。
“爹,您是跟我說話嗎?說什麼呀?”姑娘是解承忠的獨生女兒,名叫驪珠。她到這時才發現爹的馬拉後了,她催動梅花驢旋風似地來到爹的身前,親暱地問。
老鏢師從來沒有和愛女談起過這段隱情,所以忙掩飾地說:“不,孩子,我在說這一帶山勢,怎麼如此路窄、坡陡、崖險!”
“這才好玩兒哩!”解驪珠不知深淺地說著輕俏話。
“要不是跟著大夥兒一起走,我的梅花驢可要任性地撒一回野,溜一趟腿兒了。”
望著自己的掌上明珠,解承忠捋捋鬚髯寬慰地笑了起來。他把女兒從小就許配給好友太湖俠隱商子和的兒子商玉琪為妻。十來年了,狼煙常起,世路艱難,雙方很少有音訊往來。他深恐自己萬一有個好歹,女兒豈非失卻怙恃?所以他把鏢局收拾了,自己也趁機覓一歸宿,哪怕是瓜棚豆架,茅舍三椽,也可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