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氣果真格外寒冷,雖然有太陽暖著,風卻乾燥凜冽。是不是今後我都不能站在冬日的天空下了?是不是今後我再也不能出門看雪了?前世生在雪夜的我最愛雪,今世卻要自此與之絕緣了。想起來,三年前在暮王府竟是我最後一次看雪。
外面駕馬的人想必得到了赫北堂的命令要儘快趕到金城,馬車驅的極快,可即便速度快,卻也駛的很穩。赫北堂將一方毛毯蓋在我身上。車中還備了熱茶,他倒了茶,一口口的小心翼翼的餵著我。我眼眶微潤,這一刻是如此幸福,即使身上帶著病痛,精神上卻是極充沛的。
不到中午,我們趕到了金城。
馬車的車輪格格的滾過金城的街市,窗外響著吆喝聲,我卻覺得恍若隔世。
曾經我是如此貪戀金城的繁華與熱鬧,也最喜歡逛在熙熙攘攘的街頭,現在的我卻更喜靜,再也無法融進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
一雙溫暖的手伸進毛毯下握住了我的手,路清風嘴角帶著柔和的笑凝視著我。我突然有些懂了,不管我再次出現在何處,只要他還在,就足夠了。
馬車停下,我想下車,赫北堂按住了我,又要抱我進門,我堅持著要自己走進去。
赫宅裡有一個人,雖然如今只留下一塊牌位以此祭奠,卻是帶著蘇千雲這具身體步入塵世的人。
我沒有見過她,甚至不知道她長得什麼樣子,赫北堂只說她生的極美極美的。
第一次踏入赫宅,我止步在她的園外,她一定是很想見我的,才冥冥指引我過去,這一次再踏入赫宅,我第一個要見的便是她。
赫北堂扶我下了馬車,我顫抖著走了幾步,赫宅門外與三年前一樣,一點變化都沒有。
我邁過了門檻,卻有些不穩,雙腿一軟就一頭栽倒在赫北堂的懷中。
他不再問我,打橫抱起我就走,我扯住他的衣角,輕輕道:&ldo;先帶我去見娘……&rdo;
赫北堂身子一僵,雙眼已經透紅濕潤,他點了點頭,抱著我向偏角的小園走去。
沒有變化,一切如同我上次來過一般。只是這個季節這裡更加陰冷,她一個人長久的守著這一方院角,肯定是十分孤寂的。
她這一生跟過兩個男人,第一個男人不能理解她,第二個男人不能守護她。她這一生有過兩個孩子,第一個孩子她捨棄不了,第二個孩子她保護不住。即使做了古今以來婦人最傷風敗俗的事,她依舊是帶給我生命的女人,當年若沒有她的堅持,也不會有今天的我。
祠堂裡陰冷的透風,我打了個寒顫。赫北堂感受到我的顫抖,忍不住問我:&ldo;不然先回去吧,等你身體好些了再來。&rdo;
我搖了搖頭:&ldo;我只看她一眼就走。&rdo;
她的牌位孤獨的擺在正中。我央求著赫北堂放我下來,他放了我下來。我輕跪在她的眼前,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
說什麼?說我不是她原本的女兒,她的女兒在五歲便夭折了,我只是借著她女兒的身體還魂來的一縷幽魂?
說什麼?說我對她的音容笑貌完全沒有概念,可是內體流淌著的血液卻慫恿著我如此思念她,想見她,甚至想當面喚她一聲&ldo;娘親&rdo;?
她為了生我出血而死,當年的她是否也很絕望?
我雙腳跪在蒲團上,久久不語。赫北堂在一旁輕聲道:&ldo;娘,我找到妹妹了,今後我會好好照顧她,您也能安心了。&rdo;
我在心裡默默唸了一句:蘇衣,你的雲兒五歲那年墜井而亡,不知道你有沒有在下面找到她。我代替她活了這麼多年,能不能也……也喚你一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