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著晚生不得勁兒,還尋思著,是我和他娘把他嬌慣狠了,聽不得大人的話,過些日子收攏了性子,也就慢慢好哩。他娘見天兒替他求主贖罪的,咋就沒能把他拉回正道上吶。今兒,他娘都在主前跪了一整天了。飯也不吃,茶也不進的,嘴裡都叨咕出了白沫子。誰成想,他會作出這麼大的禍事來呢。這叫我可咋活喲。他娘要是知曉了,還不得魔怔了呀。
酸杏依舊安慰道,你別太焦心了,事情不是還沒個最終了局嘛。等明兒,我再豁著往日為下的老臉不要,去派出所裡打探打探,找林所長講講情。畢竟都是老相識了,只要有一線希望,咱就朝好處使勁兒。話又說回來,這晚生就跟野驢駒子似的,趁著還沒作出大業來,叫公安的人替咱治治,也不見得是壞事。興許經了這場災,娃崽兒就回過神兒來了,從此變好了呢。
酸杏女人也隨道,是哦,是哦,咱晚生自小就根苗正,多招人喜歡呀。長樹的時辰,鼓出個胞兒、叉兒的,收拾收拾,也就直哩,甭太擔驚哦。回去也跟他嬸寬慰寬慰,飯該吃還是得吃,水該喝還是得喝。要是再把自己熬倒了,替不得娃崽兒不講,罪還是得自己受吶。
酸棗連聲道,哎,哎,我聽你的呢,這就回去勸說她去。上墳的時辰,跟我言語一聲。我也一塊過去。雖是叫晚生鬧得沒臉見人了,可這老祖的墳還是要上的。也好在爹孃墳前叨咕叨咕,叫老人家也保佑著晚生早點兒平安地回家來。
說罷,酸棗起身回去了。勞動拎著送他的東西,一直把他送到了大門口外。他還說,上墳的時辰,我去喊你。等上過了墳,我也勸說嬸子去。
遍野塵埃【二】(11)
杏花村的林地裡熱鬧非凡。一些大小的墳頭前安放著供桌,擺放著雞魚肉蛋糖果糕點等供品。墳冢間青煙繚繞,飄散在寒冷的冬日暮色裡。時不時地就有成串的鞭炮爆響,炸飛的紙屑散佈在荒冢枯草上。
新年的喜氣已經罩在了人們的臉上,眉梢間都掛著一抹盈盈的笑意。娃崽子們竄上跑下地出沒在密集的墳冢間,分燒著用百元大票自制出來的冥幣,並給屬於自家一族的墳頭上壓著墳頭紙。弄完了這些,他們還要忙活著點紙點鞭。大人們則忙著奠酒拜祭,帶著自家崽子作揖磕頭。閒暇之餘,他們就三五成堆倆人一夥地湊在一起,撇開了往年習慣於對那些祖先神奇事蹟的講述,而是津津有味地談論著村中剛剛發生的兩件事情,一是晚生的被逮,二是勞動和秋分的回家探親。兩件事很自然的比較在一起,又憑空添出一些感慨來。既有對自家崽子老實本分的得意和自許,又有對下一代人的警示和教育。特別是剛剛駛進村子一輛三輪摩托車,上面坐著曾去冬至飯館勘查現場的那個幹警,村人的談論越發潑到了晚生身上。
酸杏一大家人趕過來的時候,振書一大家也是剛剛來到不久。墳丘間依然人影晃動,穿梭不息。一些人還在扎堆湊群地談論著這個事體,以此來打發餘出的空閒。見到酸杏一家人過來了,且裡面還有憂心忡忡又羞愧難當的酸棗,人們便止住了這樣的談論,都大老遠地打著招呼。荒蕪的祖塋裡頓時出現了一道鮮亮的風景。就是身著軍裝制服的勞動和秋分,一藍一綠兩團影子,扎眼地穿梭在人群裡,跟這個打招呼,給那個遞煙點火。倆人舉止親熱,談吐得體,讓人覺得,他倆並沒有離開過杏花村,就像一直生活在自己身邊一樣。同時,又時時刻刻提醒著杏花村人,倆人已是扎翅高飛的雄鷹。只不過是施捨般地眷顧著這片熱土,眷顧著這群笨鳥土雞般的鄉親罷了。
立時,人們把勞動和秋分圍起來,點頭哈腰地接過倆人遞來的香菸,熱切中又帶有十足討好的成份與之對答。每每得到倆人的回答或是肯首,便顯得很是滿足,臉上掛著十足的笑意。還有人當著眾人的面,教訓自家小崽子一定要跟倆人學出息,萬不得跟沒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