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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部分

層暗暗的烏黑取代,散發著陰沉沉的光。

顧婼腳下一軟便跌在了地上,那藥碗“砰”一聲摔落。四分五裂。

黑黝黝的藥汁灑了一地,慢慢泅溼她青藍色的緙絲荷葉裙,刺鼻的氣味一瞬變得腥臭不堪,讓人幾欲作嘔。

她也倏然覺得異常噁心,捂著嘴乾嘔地不停。

藥是她煎的,也是她端來的,全程都是她看管著,可為何銀簪會變色?

孃親喝了這藥會怎樣?她是不是就成了那等殘害生母的千古罪人?

顧婼眼睛發紅,牢牢盯著手裡那截髮黑的銀簪。

定是沾了藥的顏色,其實不是這樣的。

她用力地擦。想竭力擦去……可手都擦紅了。擦破了,血珠湧了出來,都不見銀簪有半分褪色。

“怎麼會……”

珠釵四落,髮髻散落。她雙手插入發中。一個勁地喃喃自語。

伴月唬了跳。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就聽得一聲淒厲的慘叫。

素來穩重的二小姐,竟撲倒在地。如同得了癔症一般又哭又笑。

顧妍聞聲急匆匆趕來,就見顧婼蜷縮在地上,雙手抱頭,全身都如抖篩似的震顫不休。

伴月一個勁地解釋,雜亂無章的,她聽得七七八八,只留心到二姐一直在問。

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父親……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心裡,像是陡然生了一股無盡的蒼涼,又像是早已結了痂的疤,重新揭開,才發現,底下,是一塊早已壞死了的腐肉,無藥可救。

當信仰崩塌時,那種被拋棄的孤零無依,她覺得,她是明白的吧。

衡之總和她說,父親不喜歡他們。

確實,真的是不喜歡的呢。

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認識到這一點的?

好像也是在這樣的夏天……

母親病逝了,衛媽媽來清涼庵看望她,與她說了。

她踩著木屐一路跑下山,鞋掉了,腳破了,搭了輛過路的牛車,千辛萬苦回到顧家門前,那些門房攔著她不讓她進去,說侯府不是善堂,不收留叫花子。

她又是哭又是鬧,他們就拿著臂粗的棍子打她……

生平第一次爬了狗洞,她避開往來的僕役,溜了進去,遠遠地看到父親在亭中,環著李姨娘,輕暖溫和地笑著,在她耳邊呢喃低語。

她聽不清楚,但看到了唇形。

他說,柳氏終於死了……

終於擺脫這個麻煩了……

李姨娘輕聲地笑,依偎在父親懷裡,眉眼盡數舒展,那模樣為何這般刺眼?

為他生兒育女操持家事的母親死了,屍骨未寒,父親為何還能笑得這麼開心?

她撿了塊石子就朝他們扔去,尖角劃破了面板,李姨娘的額角就破了一道口子,殷紅的鮮血流出來,她高興極了。

可父親很生氣,他的手高高揚起,重重落了下來,她聽到有呼呼的風聲,腦子一瞬疼得發緊,喉口腥甜,嘶啞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耳裡盡是嗡鳴,她看著父親的嘴巴開開合合,一個字也聽不見,隨後他緊張地攬著李姨娘,只留給她一個決然的背影。

而如同一灘爛泥的她,就像丟穢物一樣,被丟到了門外。

不,他們嫌她汙染了侯府的門面,便直接將她扔去了城外。

那一天真的好熱啊,蚊蟲一個勁地叮咬著她,她好癢,但沒有力氣去抓撓。

但是好奇怪,那一天的蟬聲,似乎格外地小。

父親大約不會清楚,她的左耳聽不見了。

因為那一巴掌,她的左耳,徹底失聰了。

然而即便清楚,他也不會有任何愧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