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顧舅母……
舅舅說了很多很多,然而他們卻到底讓他失望了。
他們回去的時候,舅母已經投繯自縊,下人們跑的跑抓的抓,柳家抄家只是一瞬的事,柳家的男子們都被問斬,而女子們則被流放西北。紀師兄逃亡被抓,死在亂箭之下,她被扣住,剜眼廢足……
這一場反抗,以他們的傾覆而告終,以西銘黨的失敗而落幕。
而魏都呢?
高高在上做著他的九千歲,權勢滔天,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外人只知有魏都而不知有皇上……
這樣的結果,她要怎麼接受?
魏都害死她的母親姐弟,閹黨割據朝野數年,大夏朝堂被這群閹人日漸腐蝕蛀空,而以西銘黨為首的清流派還被如此逼迫打壓?
為什麼呢?明明先前都很順利的……
顧妍木然地倒在鋪著錦衾軟褥的躺椅上,一動不動,若不是看著她微微起伏的胸口,只怕會以為那只是一具毫無聲息的屍體。
顧妍想,有時候做屍體,只怕是比做一個活人還要容易些的。至少人死了,一了百了了,什麼都不用在意了,她也能去黃泉陪她的至親了。
可是……她不能死啊!
魏都還沒有失勢,顧家還沒有倒塌,李氏還好好的享受著她一品誥命夫人的頭銜,就連夏侯毅,如今都是皇帝了……
想到夏侯毅,顧妍平靜的呼吸紊亂了一瞬。
她從前是叫他師兄的……
與紀師兄一般,夏侯毅也是舅舅柳建文的學生。她自離開父族起,便跟在舅舅身邊,與他們都是相熟的,可是夏侯毅,與紀師兄是不一樣的。
她還記得在漫漫雪天裡第一次見到他的景象,那人一身白衣凍得手指通紅,小心翼翼收集著梅花瓣上的細雪。
他看到她過來,笑了一下,對她說:“小師妹是吧?我是你師兄,這兒雪多風大,你快些進屋吧,別受了涼,等我收集好了雪水,給你和老師泡茶煮青梅酒喝。”
少年笑得燦爛溫暖,她的臉一下子紅了,慌慌張張跑開,卻又好奇地回頭悄悄看了眼。
就是這多餘的一眼,註定了日後解不開的羈絆。
舅舅對夏侯毅一直不大熱絡,總是有所保留,她不清楚為什麼……師兄明明是那麼好的人。她覺得舅舅有偏見,私下裡便愈加親近他,什麼都不瞞著他。
彈劾魏都的事本來十之**成的,所有的路都鋪好了,只差在成定帝面前揭露魏都的真面目,母親姐弟的仇都能報了。
然而,她沒想到,夏侯毅會是這裡面的變數!
先帝兒子不多,統共只有六個,活到成年的也只有成定帝和信王夏侯毅,成定帝的兒子更少,只有三個,其中之二已經夭折,剩下的還是個病秧子。因而若是成定帝賓天,那唯一的皇子也猝逝,合理的皇位繼承人,只有夏侯毅了。
魏都怎麼會不知道?他是個太監,自然做不來那個位置,那麼,輔佐一個傀儡皇帝無疑是最好的選擇,夏侯毅早已不是任人擺佈的年紀,魏都又怎會放過他?
所以,他將西銘黨謀劃的事透露給了魏都,換得了自己的安然無恙,他用成百上千的忠臣義士,成全了他自己的一條命。
而夏侯毅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出自她的口……
菜市場前的人頭像收麥子似的割了一茬又一茬,滿地的鮮血紅得驚心,待她如父如母的舅舅和舅母死於非命,對她親如兄長的紀師兄萬箭穿心……
顧妍要怎麼原諒他?又要怎麼原諒自己?
她不敢死,她怕死,她沒有顏面去地下面對那些冤魂。她只有等著,等著所有人的報應都到了,她才能下去懺悔贖罪……
可是,她真的撐不住了……
門縫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