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何其面色一震:「常……道友?」
於是,粉飾的這一切盡數崩碎。
尤其是寧桃與何其並肩站在一塊兒。
少女穿得乾乾淨淨, 圓臉白皙,頭髮梳得整潔, 眼睛清亮動人。而何其, 也是少年風流,容貌秀氣。
常清靜眼睫顫了顫,不自覺地攥緊了髒汙的袖口。
袖口、衣擺、手肘、膝前的汙垢在此時此刻顯得格外顯眼。這幾天裡, 他和小林一道兒沿街乞討,自然也無暇去關注身上的穿著體面與否。
方才不覺得那婦人的話傷人,此刻,這些話卻彷彿一個接一個耳光打在了他臉上。
常清靜喉口乾澀得幾乎快說不上一個字來。
明明不想叫她撞見,卻還是叫桃桃撞見了,偏偏在他如此狼狽的之時。
小林覺察出來這氣氛的古怪,沒有吭聲。
常清靜慢慢垂下眼睫,提步便走,好像這樣還能維護這幾分岌岌可危的自尊。
「走了。」
小林看了看桃桃,又看了看常清淨,捺下一肚子疑惑跟了上去。
常清靜加快了腳步,腳步踉蹌,柺杖摩得腋下生疼。
寧桃沒有追來,而是同何其低聲交談了什麼。
小林三兩步追上,咋舌:「常清靜,剛剛的姑娘你認識?」
常清靜道:「不認識。」
「不認識就不認識,你走這麼快幹嘛!」
「怎麼,在人家姑娘面前丟臉了?」
常清靜腳程極快,沒三兩下的功夫,就將小林遠遠地甩在了腦後。
小林跟在後面追,嘴裡還不依不饒地埋汰人:「省省吧,你沒看這姑娘身邊兒還有個大活人嗎?」
「人傢什麼樣,少年風流,光鮮亮麗地你看看你。」
小林揶揄道,「將死之人了,還在乎這個——」
話到一半,堵在了嗓子眼裡。
常清靜靠著牆,低頭去換柺杖。剛剛走得太快太急,一直憋著沒吭聲,這時候終於憋不出了,疼得悶哼了一聲,豆大的汗珠順著蒼白的肌膚掉了下來。
小林戰戰兢兢地看著常清靜緊擰著眉毛,麵皮抽搐的模樣。一時不敢上前。
「你你你沒事吧?」
常清靜喘勻了一口氣,嗓子有點兒抖:「無妨。」
「傷口崩裂了?」
「嗯。」常清靜努力穩住嗓音。
「我看看。」
小林嘆了口氣,像個老婆子一樣絮絮叨叨:「……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兒心。」
常清靜:「……抱歉。」
由於得不到妥善的治療,常清靜的傷口反覆得厲害,化了膿,膿血黏在布料上,看著就叫人牙酸。
小林下手十分簡單粗暴,毫無「憐香惜玉」這個意思。
而常清淨竟然都沒帶吭一聲的,任由小林搓揉捏扁。
小林狐疑地抬起眼,卻看到常清靜心思好像根本沒在自己傷勢上,只靠著牆,別過頭看著不遠處的街角。
琉璃色的眸子,一轉不轉。
順著他視線往前看。
正看到楊柳樹下蹲著兩個小孩兒,一男一女,年紀都不大,正聚精會神地在鬥蛐蛐。
青梅竹馬,笑從雙臉生。
目睹這一幕,小林是徹底沒了脾氣。
好半天,小林這才輕輕搗了常清靜一下:「走了。」
回去之後,小林就發現常清靜瘋了。
秋天的太陽不算曬人,空氣裡有桂花的甜香。他躺在前屋睡得正熟,迷迷糊糊間聽到後院傳來一陣重物落地的動靜。
「撲通撲通」。
直教人睡意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