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一次,常清靜突然沒有力氣去挨過論劍臺上的風雪。
他動了動幾乎已經結出了霜花的眼睫,站起了身,一直等到半夜,這才披著一肩月光回來。
呂小鴻站在門口迎接他。
「睡了嗎?」常清靜問。
不用問呂小鴻也知道常清靜指的是誰。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後,推開門走了進去。
寧桃已經睡著了,蜷縮著身子,腿夾著被子。
屋裡生了炭火,溫暖如春。
或許是覺得熱,她嘟囔了一下,又翻了個身,衣裳高高地捲了起來,露出了白皙柔軟的肚皮,臉蛋泛著潮紅,燙得像個小火爐。
常清靜靜靜坐在床前看著她,猶豫半刻,他伸出手指,輕輕捱了挨她的臉,心神恍惚,猛然記起來,那一年多里他的目光一直被蘇甜甜佔據,他好像已經很久沒有仔仔細細看過她了。
等她死後,他開始瘋了一般的懷念她,這幾十年來,他曾經努力去描摹她的臉。
可是這些念想,始終都抵不過歲月風霜的蹉跎,漸漸地,他都快忘記了寧桃的樣貌。
直到,她又重新撞到了他面前,鮮活,動人,青春。
常清靜站起身,看向了窗外的雪色。
他想像過無數次寧桃回來是一副什麼樣的光景,想像過他們重新做朋友,他以為她會重新喊他小青椒。
這一次,他一定會加倍地珍惜小青椒這個稱呼。
可是當初他習以為常的,甚至沒多想的稱呼,卻成了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夢。
將他常住的松館讓出,常清靜掩上門去了劍冢的弟子房,和呂小鴻擠了一晚上。
這一晚上常清靜沒能入睡,直到後半夜這才蜷著身子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他起的很早,第二天天光熹微之際,就換上了件粗布的短褐,將這一頭白髮乍起,束了個長長的馬尾垂在腰際。
做完這一切後,他逕自去了廚房。
呂小鴻眼神複雜地看著他低著頭,袖口挽到了小臂上方,冷著臉在廚房裡忙忙碌碌。
天知道昨天真君和他擠一個屋睡,對他而言是多麼驚悚!是多麼挑戰心理極限的一件事兒!!
而現在,看到常清靜竟然自己下廚,呂小鴻感覺自己整個人好像都從中間緩緩裂開,世界觀瘋狂崩壞中。
明顯能看出男人不大擅長下廚,拿起廚房裡那些油鹽醬醋擺弄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
他是真不會這些東西,是當之無愧的情商低,生活技能為零。
而從前一直是寧桃照顧他。
常清靜凝神看著手裡的鹽罐子看了半天,緩緩想起來,從前一直是寧桃做飯,剛開始她也不會,最怕處理那些魚啊蝦啊之類會彈跳的活物,但她學得很快,沒幾天的功夫,便能做出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飯菜。
對著面前這灶臺,常清靜突然感到一陣荒謬。
就像他不知道寧桃喜歡吃什麼糕點一樣,他竟然對她喜歡吃的菜也一無所知。
那是因為每次做菜,她燒的永遠是他喜歡吃的那些。
「吃魚好啊。」她剛從廚房出來不久臉上還帶著被汗蒸出來的熱氣,紅紅的,一筷子就把魚頭分離了下來,夾到了他碗裡:「小青椒,我媽說吃魚補腦子的。」
「還有魚眼睛。」
將魚翻了個身,小姑娘驚喜地睜大了眼,激動地叫起來:「誒這有魚籽,你看到了沒,好大一塊兒魚籽。」
仙君已經看著他手裡這鹽罐快有一刻鐘了!!
由於常清靜的眼神實在太過複雜,呂小鴻也不敢上前打擾。
雖然他心裡的疑惑簡直就像是燒開了的水壺,咕嘟嘟地直往外冒著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