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遠的記憶浮上海面。喻文州也一時有些恍然。怔忡之際,他聽見葉修說:“再如何機敏的人,也有顧不及全域性的時候。文州,你如此。我也如此。但我也知道更多你以為我不知之事。”
他端著茶杯,順著問道:“什麼事?”
葉修摸摸下巴,道:“比如你對我一見傾心二見鍾情?”
“……”
“開玩笑的。”
有一瞬間喻文州幾乎抓不穩杯子。少年時暗生的情愫,枝蔓糾纏一路滋生,走到今日已不再青澀美好,只餘不見天日的惆悵和索然。他想前塵如茶獨自飲下無人知曉,便是一生罷。忽然被人道破,如何不驚。
“這個玩笑並不好笑。”
他說,不動聲色地。心底卻不可抑止地漫出苦澀。
葉修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又道:“那我再說個,你看好不好笑?”
“文州,你這次來,是想殺我吧。”
短短十年,藍雨閣橫空出世兩個驚心動魄的名字。
夜雨聲煩黃少天,君子端方喻文州。
都說喻文州是真君子。真君子被人當面指要來殺人也神色安然。
喻文州只輕輕笑了笑。溫潤如春風的笑。
“你知道了。”
他說,話裡的意思已是承認了。
葉修漫不經心地又拈起一枚黑子落下。“很容易猜想出的事。嘉世傾全力追殺我,藍雨閣既不想撕破與嘉世的盟約,也不願我投入其他門下給你們找麻煩,自然只有一個方法。”
“喻文州,相交這麼久,我只確信你一樣東西。”
“你對藍雨閣的真心。”
喻文州平靜道:“我身為閣主,理應如此。”
葉修笑了笑,道:“你見過王大眼沒?”
“王傑希境主。”
“看來是見過。他對微草之境的心大約跟你相似。跟你們一比我還真不盡職——”
“你帶領嘉世拿下了三次劍試的王座,嘉世被你一手拱上武林至尊的位子。”喻文州再次糾正。
葉修懶懶一笑,並不答話,拿起茶杯又飲了一口。喻文州忍不住道:“你倒不疑心我在茶裡下毒。”
“借你的話——與君子交,也當作君子想。”葉修一口飲盡茶水,放下茶杯。“你始終是驕傲的人,不屑做這等事。”
“不過你若孤身前來,便是太過輕敵了。我猜——藍雨十七騎已經候在門外了吧?”
話已至此,喻文州也不再多說。他沉默地飲盡茶水,站起身。
“我親自前來,只為完十年之前的那個約定。”他說,“如今,茶也喝了,棋,也不必下了。”
棋盤上,大局已定,白子穩佔先機。
他沒再看葉修,轉身走出門去。
“葉修,我們再也不見。”
門外沉沉夜色裡,藍雨十七騎森然佇立,銀甲在月下反著白光。青衣閣主往前走了幾步站定,向身後一揮衣袖。
“殺。”
箭矢挾帶烈火,破空的聲音在寂夜裡聽起來如同盛放的花火。喻文州望著火焰照亮的夜空,想起十年前隨眾人去看廟會走散,轉過一個又一個街口,卻遇見意想之外的人。星子吹落如雨,柳枝長長如帶,少年斜帶面具倚在橋上,轉眸間無意遞來的那一瞥。
那時有花火冉冉升起,綻放,照亮夜空。
當如此夜。
他仰著頭,靜靜看了夜空很久。
章二
葉修是被冷水潑醒的。
他睜開眼就看見一柄寒刃抵在他的喉嚨上。劍刃映出他滿臉血汙,劍鋒上一滴水珠正在墜下。他便也懶得起身,躺在原地,正對滿天星子。
他不出聲,有人卻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