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自己的肩膀已經開始發抖；他努力微笑，可是眼淚襯托下彎起的嘴角比小丑還可笑。

“洛意，過來，坐在這裡。”公主的聲音輕快活潑，和他看見她那年一樣別無二致；他俯身去抱她，公主第一次沒有反抗。她伸手往上，輕輕觸控他的臉：“至少見到你了……真好。”

騎士沒有說話，他怕沙啞的聲音會嚇到她。公主也不在乎，兩人明明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依然企圖瞞著對方。

“吶，洛意，你還記得的吧，我初見到你的那一年。”

他握住她的手，觸控對方的指尖，動作緩慢如同情人低喃。公主眨眼，窗外一線陽光漏進來，打在長而幼的眼睫毛上，落到眼眶形成的黑色深淵裡。

他記得，永遠不會忘記。在城堡門前，他獲得了自己的名字，那是發誓效忠一生的公主賜予的。她對他笑，陽光同今日一般明媚，少女眼睛美麗比擬世上最珍貴的藍寶石。

【騎士將守護公主一生，即使死亡將他們分離。】

他記得他曾這樣說過。

他原以為，他可以遵守這個諾言，直到永遠。

“洛意，你哭了嗎？不要傷心，這本來就是應該的。我是公主啊，而且還不是普通的公主呢。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這樣的，這樣不是很好嗎，大家都平安了，再也沒有人會因為我的眼睛受傷。”

洛落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沒有好結局。

吶，洛意，你不知道的吧。

就算我沒有阻止你，我還是會失去那雙眼睛，可是洛意就再也不會出現在我眼前了。

這個結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公主閤眼，預言夢中的一切情景顯得那樣靈動而鮮活。

她看到王子手扣她的命門，兩人站在王座上，騎士滿身血汙倒在階梯前，他最後一眼給了她，那雙忠誠的藍色眼睛，永遠專屬於她的微笑。

她看到洛意被架在刑臺上，衣服已遮不住身上道道傷痕，血色染紅他的嘴角，陽光照進他的眼睛，他抬頭面向她微笑，笑容裡卻是被折磨後的無力和脆弱。

她聽到夢中的自己說：我把眼睛給你，你放過他好不好？——聲音是那樣地淒涼，帶著絕望及不顧一切。看起來還有別的辦法，可實際上她只有這麼一個選擇，她只會做這麼一個選擇。

“洛意沒有因為保護這雙眼睛受傷，沒有離開這個世界，只要這樣就夠了。”公主的聲音漸漸微弱，她咳嗽兩聲，想維持狀態，但已徒勞無功。

而今天，被架在死刑臺上的人是她。是啊，只要是為了洛意，為了陪伴自己的洛意，那就永遠值得。

公主卻並不懂，洛意就算失去一切，也不願意失去她。他寧可當初那個自己不是那麼聽話，如果他執意留在她身邊，就不會這樣了。

但是，沒有寧可。事情都是註定好了的，無論他們怎麼選，等待著的也只有一個結局。

所謂看透人心的眼睛，也不過如此而已。

她眨眼，想要看見洛意此刻的模樣，眼前卻只有一片黑暗。公主苦笑：“真想知道現在的洛意是什麼樣啊，瘦了嗎，有沒有好好剪頭髮，穿著怎樣的衣服……”

洛落的童年生活是那麼孤獨啊，父王早早去世，她獨力撐起這一切，與同齡人從來格格不入。

——公主穿著華麗而精緻的裙子，呆在無人接近的黑暗角落裡。

然後洛意就會走進門，帶著新的玩意，不知道是什麼，可能是異國的玻璃手串，可能是街上買的流行小吃，可能是他自己做的禮物。

沒有被黑暗與孤獨折磨過的人不會懂，陽光和默契是多麼誘人的東西：當你和那個人在一起，不需要說話他就懂得你的想法，面對眼前的一切你們會脫口說出同樣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