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孩子看起來和百里決明一點兒也不一樣,百里決明沒有他身上這樣深重的孤獨與哀傷。他周身清冷寂靜的氣息彷彿淒清的潮水上下湧動,令人不自覺停止呼吸。
在他蹲下的一瞬間,男孩兒睜開了眼,暗紅色的瞳子光華流轉。這是百里決明的記憶,記憶裡都是過往的幻景重演,這個男孩兒也是個虛像。可不知為何,謝岑關對著他的臉,有種他在注視自己的感覺。
「被鬼母標識的祭品,亦敢在吾的面前放肆。」男孩神情淡漠。
謝岑關悚然一驚,這小子竟在對他說話。
「滾。」男孩兒輕輕吐出一個字,食指抵在他的眉心。
一切發生得太快,謝岑關甚至沒有看清男孩兒到底發動了什麼樣的術法。魂魄頓時失去了控制,像被什麼沉重的東西迎面擊中,整個人飛速向後退卻。記憶的潮水在他身側瘋狂湧流,他隨潮而下,頭上腳下,摔得七葷八素。心域之外,洶湧的黑氣從百里決明的五竅瘋狂退出,像碰見天敵奪路而逃的蛇群,急速湧回謝岑關的身體。魂魄歸位,謝岑關頭暈目眩,撫著胸口,哇地吐出一口血來。
那個男孩兒的力量太強大,他絲毫沒有反抗的餘地。
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抬起頭,百里決明正冷冰冰地看他,「早告訴過你,老子的心域不是那麼好闖的。」
謝岑關在他心域裡折騰的這半天工夫,百里決明已經把小鬼符解了。他站起來活動手臂,順便把穆知深和裴真身上的符咒也撕掉。穆知深坐起來,剛睡醒,頭頂翹起一根毛,眼神很迷茫。
「前輩果然厲害,」謝岑關咳著血笑道,「想到你心域裡還藏了這麼位厲害的人物。」
百里決明沒聽懂他的話,滿臉莫名其妙。
「哈?」
怪不得如此泰然自若,謝岑關想,輕輕鬆鬆放他進心域,又毫不在意地讓他進迷霧,原來一切都留著後手。以前總覺得百里決明人傻,現在看來是小看他了。
「不玩了,沒勁兒。」謝岑關做了個鬼臉,向上一竄,猴子似的攀上橫樑,數條小孩兒鬼影尾巴似的跟在他後頭。謝岑關蹲在上面,道:「最後賣你們一個人情,只有鬼母分身出現的時候時空才會歸位,那個老太婆有寂靜、忿怒和歡喜三個分身,一個比一個兇狠。剛才那個是寂靜分身,最弱的那個,所以現在是你們離開這個寨子的最好機會,自己把握咯。」他向後一退,忽然就不見了。
百里決明大叫:「這王八羔子要逃!」
他緊隨其後攀上橫樑,裴真和穆知深也跟上,那忘八的鬼域破了,藻井上面有個不易察覺的空洞。謝岑關身材纖瘦,泥鰍似的鑽了進去,百里決明比他高很多,只能探出腦袋和脖子,一側的肩膀被死死卡住。謝岑關穩穩噹噹走在外頭的鐵鏈上,用誇張的口型跟他說「後會無期」,還從腰後取出一個包袱。百里決明兩眼一瞪,那包袱素花錦緞,正是裴真隨身帶的那個,什麼時候到了他身上?謝岑關從裡頭掏出無渡的冰蟬玉,笑眯眯地對著百里決明晃了晃。
難怪他翻找百里決明的包裹,原來是覬覦冰蟬玉!
狗娘養的,百里決明幾欲吐血,拼命往外頭擠。
裴真在後面說:「前輩,你不會縮骨,不要勉強。」
謝岑關慢慢退後,整個人隱入了黑暗。百里決明卡住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往下看,登時心裡咯噔一下,下面屍液淌了滿地,上面被困住的長脖婦卻不見了。一排黏糊糊的黑腳印從那塊地方往外延伸,百里決明順著腳印看過去,腳印隱沒在燈火照不見的黑暗裡,一雙蒼白的腳立在腳印盡頭,陰影罩住了小腿以上的部分,看不清。
不用再看了,那一準是長脖婦。
百里決明心裡涼得像鋪了一層嚴霜,伸手拽後頭的裴真,示意他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