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真不做聲,只是無奈淺笑。
「你還沒見識過仙門第一美人的姿容吧,今日帶你開開眼界。尋微這丫頭一出門,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末了,百里決明又補了一句,「就跟你差不多。」
冷不丁被誇贊,裴真羞赧微笑,垂眸道謝。
「承蒙少俠喜歡。」他笑意溫煦。
百里決明道:「一會兒你和尋微隔著屏風談談心,什麼琴棋書畫、玄理道法,你們年輕人愛聊什麼就聊什麼。我就坐在一邊兒,不吵你們,你們當我是透明的就行。」
裴真苦笑,「這……」
百里決明又隔著牆叫了好幾聲,裡頭沒動靜,百里決明登時覺得不對勁了,蹙起了眉。怎麼回事?
園子裡沒有僕役,這裡又偏僻,連個女使都見不到,找不到人進去通傳。裴真提議道:「不若進去叩叩門?我們並非孤男寡女,並無大礙。」
百里決明進園子敲門,連聲喊「尋微」,聲息全無,隔著門細聽,連呼吸聲也微弱難聞。百里決明顧不得什麼男女大妨了,踹門進去,掀開珠簾,只見白紗帳子低垂,纖瘦的人影兒靜靜躺在裡頭,孤零零一張架子床,恍若一個小小的墳塋。
百里決明驚得失了聲,撩開帳子看她,蒼白的一張臉兒,闔著雙眼,像是死了。這是怎麼了,昨晚還好好的,怎麼今天就起不來了?難怪一直不見人,原來是病了。百里決明暗恨自己馬虎,捉腕摸她的脈,浮浮沉沉,他慌得摸不準脈象。
一隻細白的手搭在肩頭,裴真溫潤的聲音響在身後:「秦少俠,讓在下來吧,你去通傳喻夫人。」
喻家人蜂擁進了屋,夫人略瞧了一眼,又去前頭商議大事了。謝尋微病倒,比起百里決明逃離封印和喻連海被害,實在算不了什麼。只喻鳧春和喻聽秋留在靜園,同百里決明一起聽裴真說她的病情。
「脈象虛弱,時有時無,昏迷不醒,施針也無用。在下行醫多年,這般脈象還是生平僅見。」裴真眉頭深鎖,「尋微姑娘之前的確並無異狀麼?譬如胸悶,咳嗽,畏風?」
「那擱一般人是不對,擱謝尋微不是,」喻聽秋說,「她天天都這樣。」
「是啊,」喻鳧春擔憂地說,「表妹自小體弱,打從進了喻府,藥湯就沒有斷過。」
「我看就是你們這幫賊心眼的虐待她,」百里決明氣得紅了眼,「看看這破園子,連個老媽子都不給她使喚,便是養貓兒狗兒,也有人幫著端屎端尿。全須全尾一個丫頭進了你們府,才八年就養成個病秧子了!」
「誰虐待她了!」喻聽秋怒道,「是她自己不要侍女的,我們送幾個來,她就退幾個。怎麼的,還得我們跪在地上求她收下不成?」
兩人烏眼雞似的相互瞪著,裴真忙出來打圓場,讓他們不要吵鬧,影響病人休息。他開了個方子,暫時用著,藥吊子搬到穿堂,侍女紛紛進園煎藥,文火慢慢熬將起來,水汽頂著紫砂壺蓋咕咚咕咚響。百里決明是外男,不能待在屋裡,免得惹別人說閒話。旁人一個個退出去了,百里決明最後一個走,輕輕放下簾子,碰了碰謝尋微搭在床沿上的手。
「尋微、尋微,師父回來了,你可別嚇我。」他輕聲喚。
她依舊死氣沉沉的,像個精緻的瓷偶,百里決明看得心裡發酸,也出去了。
這偌大的府,沒有一個人真心關照他的丫頭。喻夫人冷漠的眼神,像看一個無關緊要的瓷娃娃。謝尋微身中惡鬼咒詛,對她來說是個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擺在家裡沒用處,丟了又捨不得這個先天爐鼎。喻聽秋自不必說,她向來嫉恨尋微,怨尋微奪了她的風頭。喻鳧春雖是真心擔憂,可他覬覦尋微美色,要她嫁給他當媳婦兒。他的丫頭在這樣的地方長大成人,該吃了多少苦。百里決明咬了咬牙,一拳打在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