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嶽直搖頭:“罷咧罷咧!我皮不癢,不敢去讀書了!阿父說以後教我殺豬,還說家裡三個男孩子,也就我繼承衣缽了。”他轉著眼睛看自己的小侄子——才六歲的沈徵,又笑道:“將來還有黑狗,可以學殺豬,而且一定比我學得好。你看他,小小年紀就壯壯實實的,又能吃又能睡,將來指不定又是一個大兄!”
沈徵憨憨地看看叔叔和姑姑,憨憨地笑了。
沈沅幾乎一夜都沒有睡,聽著阿火的呼吸聲,心裡酸澀得難過,晚上房間裡沒其他人,她才敢恣意地咬著被單流著眼淚。結果第二天早晨,陽光一照進她的閨房,沈沅就發覺不對,她的眼皮都腫了。
她有些心慌,看看身旁的阿火還睡得熟,自己便偷偷起身,找水敷眼睛。沒想到一拉開房門,母親沈魯氏正側著耳朵站在門前,見到女兒,她有些不好意思,陪著笑說:“噢喲,想看看你起來了沒,熱水我已經燒好了,要不要端進來給你洗漱?”
沈沅埋怨道:“阿母!我又不是小孩子,要熱水洗漱自己不會去打?”
沈魯氏說:“你都當了那麼久的大官夫人,都有人服侍的吧?……”旋即發覺這話說得不是時候,同情而又擔憂地看了看沈沅的臉,在她的雙目上尤其多停留了一會兒,隨即重重地嘆了口氣,說:“昨晚上我就與你阿父商量了,街坊裡鰥夫和光棍也有好幾個,有家境好些的,有長得不錯的,你要不要聽一聽、看一看?”
“我不聽、也不看!”沈沅頓時脾氣上來。
沈魯氏跟在她身後喋喋道:“你這是何苦呢?雖然現在這幾個是比不上那個黑心的,但是那個黑心的又不要你了,你想著念著也沒有用。女人家花枝兒似的年華就那麼幾年,你非把自己的歲數等大了,只能找些殘羹剩飯才算數麼?……”見沈沅爆炭脾氣似乎要發作,不由拍拍膝蓋說:“我也罷了,你阿父昨兒晚上氣得一晚上沒睡著,口口聲聲說恨不得殺了楊寄那個小混蛋。要不是我勸著他說你將來還能找個顧家疼老婆的,他只怕立時就要提著殺豬刀去建鄴了!”
沈沅胸腔裡陡然一痛,恰見父親帶著些佝僂的身影,正在院子裡用力劈柴,曾經,這活計都是楊寄乾的,沈沅發足過去,帶著顫聲兒對父親說:“阿父!”
沈以良的臉色也晦暗得很,他抬頭看見是女兒,放下斧子說:“阿囡莫怕,阿父在,不會叫你再受委屈!”
女兒給拋棄了,老兩口心裡的委屈、憤懣自不待言,但是民不與官鬥,只能把再嫁女兒當做是頭等大事,期冀著這次找個妥實人家,讓女兒不再受委屈,也認為只有這樣,才能化解女兒被人拋棄的傷痛。
媒婆再一次坐在沈家的廳堂裡,撥著指甲笑道:“再醮麼,又有拖油瓶,自然不比初嫁的金貴。聘禮嫁妝,各自做個意思也就罷了,搞得轟轟烈烈也沒有人看。”她掰著指頭數:“鰥夫裡頭,劉家老七會疼人是出了名的,家裡也只一個小子,四歲了,也不消晝夜提帶,就是家裡婆婆有些兇……光棍裡頭,黃家的四兒子還是匹配得的,他也對阿圓有意思,只是窮些,聘禮一個大子兒拿不出,還要女方多提攜……”
沈沅在屏風後頭,看著老父親一個勁兒地陪著笑點頭,委屈的淚花直往上湧,手死死地握著袖子,把罵人的衝動忍下去。
媒婆走了,沈以良叫來老婆,問:“說了四個,講真,都不大配得上阿圓。但是二婚頭,計較不得。關鍵還得是人品,不能像楊寄那混蛋似的忘恩負義。我瞅著劉七和黃四都還成,啥時候分別叫過來吃個便飯,讓阿圓在屏風背後看看。”
沈沅本來心中就忘不掉楊寄,及至被強迫著見了兩個歪瓜裂棗,根本就不能想象和這兩個人中的一個將來一道生活的光景,她終於發了脾氣:“怎麼,是嫌我多吃了家裡的一口茶飯?非得把我嫁出去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