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繼續說:“你告訴過我,庾含章曾叫庾獻嘉出來招待你,還似乎有許嫁的意思,我當時就覺得奇怪,庾含章雄心勃勃,再看好你,也未必捨得用愛女來籠絡,後來一想,自然因為是庾獻嘉自己的意思。她後來當了皇甫袞的皇后,如此美麗聰慧,卻一直不得帝王的愛寵,宮中傳說,她新婚的睡夢裡,叫著‘將軍’,帝后從此疏離。”
“我問過阿音,為了愛——哪怕是得不到的愛,會肯付出多少。”沈嶺緩緩道,“阿音說,若還有牽掛,或許會磨滅情愫,隨波逐流,但心裡永遠會有一根刺;若是無有牽掛顧惜的人和事,飛蛾撲火,是有想不到的興奮力量——一如她當年在完全無法肯定的狀態下,願意等我,願意跟我,願意為我死。”
“她派鮑叔蓮告訴我,彼時,皇甫道知已經威逼過阿圓,劍已經頂著臉,衣衫已經撕破了,但暫時還懦弱優柔了一下,沒有敢下去手。可是,他只是擔憂太多,並不是不敢毀殺一個女人。你們針尖對麥芒的矛盾,總有一天會發作到不可收拾,與其等皇甫道知盤算計較好怎麼毀傷阿圓以摧折你,使一切難以挽回,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才是正理。”
沈嶺沉浸在回憶裡:“……我自然不敢信任她,我問:若是真用逼宮的方式逼得皇甫道知無路可走,他就不會狗急跳牆?鮑叔蓮應該和她商議得很透徹,立刻回覆我說:會狗急跳牆,皇甫道知這個人其實骨子裡卑弱,到了那樣的時候,左支右絀,顧不得太多。太極殿裡一把火,她與阿圓交換身份,但知死了人,卻不知原本是李代桃僵。”
“等等。”楊寄擺手問道,“她縱使一心一念愛著我,願意為我死,那麼,與她救阿圓有什麼相干?若是她心真的想你說的那樣無所顧忌,難道不應該是……是盼著阿圓不在,而為自己爭取機會嗎?”
“因為,她曾經與阿圓有一面之交,對你們的感情深為感佩。她很聰明,閱這世情閱得很透徹,因而也很明白,橫插一足,並不能帶來美好的愛情,強扭的瓜是不會甜蜜的。所以,她更加寧願換了阿圓的金耳璫,燒得一身焦黑、面目難辨,而以妻子的身份葬在你的墓穴裡——父母雙亡,姊姊離世,沒有夫君兒女,亦無可牽掛之人——活著,對她早沒多大意思,那麼,葬在所愛之人的墓穴,而不是在恨了半輩子的名義上的丈夫的陵墓裡,或許反而是她所求的意義所在?”
“陛下,庾獻嘉真正是個奇女子,愛,愛到極處,恨,也恨到極處。她為恨,逼迫你速與皇甫道知翻臉,好為她阿姊報仇;她為愛,寧可自己送命,而選擇與你同穴而葬,滿足夙願。”沈嶺說話時略略仰著頭,好像說的是一位華年早逝的可憐人,因而不勝感慨;又好像說的是一位遠年知音,因而不勝讚許、不勝嚮往。
沈沅也是如有所悟的模樣:“她當時問我,若是她成全了我們,我願意不願意為她留一個‘位置’。我當時沒有聽懂什麼‘位置’,就敷衍地點了點頭,後來才明白,原來是這個意思!”
沈沅說:“我為什麼這麼久才出現,一來想看看你是不是會真心為我難過。”她俏伶伶的目光瞥過來,楊寄既是生氣,又是好笑——女人的腦子大概是進水了!
沈沅毫不懼怕這“天子之怒”,輕剜了他一眼又說:“二來呢,庾獻嘉拿性命做注,希望為你、為她的愛情做點什麼。她生不求與你同衾,死了想要偷偷與你同穴——這麼一點痴念,我想著都心酸。你看,我們有活生生的日子可以過,未來地穴之中,待的是無知無覺的屍體,既然如此,你留一方棺槨給她,又有什麼大不了呢?總不見得,現在還開墓穴、砸石槨、拆棺木,連入土為安的恩典都不給你的恩人吧?”
皇陵一封,哪能輕開!楊寄自然明白,也終於知道為啥沈嶺一直要瞞著他了,敢情還是為了等皇陵建好,棺槨釘封,迫使他不得不就範。被耍得這樣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