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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 01

那麼容易跨越的? 今天宋運輝挑著兩籮番薯回家打探訊息,沒想到分數比他差的人錄取通知書都已經下來了,他的還沒有。他們已經犧牲了宋運萍的政審,可他的通知書還是毫無音訊。宋運輝一圈兒打探下來,終於忍無可忍,沖父親吼出一句憋在心底許久的話:「都是你害的!」 可吼了父親後,宋運輝自己也不好受,想起父親煞白的臉,他追悔莫及。他只有將自己拋在大毒日頭底下,折磨自己以贖罪。但他最不好受的還是他可能已經破碎的大學夢。按說,他插隊一年已經夠時間,他可以要求結束勞動回來上高中,可他心裡恨恨地想,背著這成分,連今年這麼好的機會都無法抓住,這輩子還有什麼指望,還讀什麼書上什麼高中!悶死在山村得了,起碼那裡的人們從沒歧視他。 宋運輝氣得昏頭昏腦,熱得昏頭昏腦,卻憋著一股子氣,一刻不歇地走了二十多公里,回到插隊的山村。夕陽已經掛在山邊,周圍的熱氣終於漸漸地減弱。 沒想到才進村口,婦女主任推著一輛大隊公用腳踏車迎上他,一邊大喊一邊將腳踏車往他懷裡塞:「快,你爸喝農藥送縣衛生院了,你快騎隊裡的車去,路上小心。快,別愣著。」 宋運輝哪裡能不愣,他站那兒如五雷轟頂,腿都軟了。婦女主任後面說什麼他都沒聽到,腦子裡渾渾噩噩地只有一個念頭:爸是他害的。他最終也不知怎麼上的腳踏車,夢遊似的,卻又飛快地歪歪扭扭地趕去縣醫院。 等他摔了兩跤趕到縣醫院,天早暗了。他壓根兒不知道餓,找到住院病房衝進去。他還沒找到父親的病床,他媽先看到了他。他媽二話沒說,脫下鞋子劈頭蓋臉打過來,從來不捨得動兒子一個指頭罵兒子一個字的媽這時候嘴裡念念不絕:「你這畜生,你這畜生……」宋運輝自己也覺得自己是畜生,爸當年被國民黨抓去那是身不由己,如今兒女因為他而考不上大學,當爸的又怎能不心痛如刀絞?他怎麼還能往爸心裡捅刀子?他當然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站在住院病房當中挨媽的揍。 見兒子這樣,當媽的再也打不下手,扔下鞋子失聲痛哭。宋運萍上來抱住媽,嚴厲地對弟弟道:「爸暫時沒事了,你自己向爸道歉。若有個萬一,我抽你筋扒你皮。」宋運輝唯唯諾諾,這才得以走近父親的病床。 這一夜,母子三個都沒閤眼。三個人,六隻眼睛,密切關注著宋季山的一張臉由黑轉青,由青轉白,關注著他呼吸時候胸口的起伏變化,關注著他的脈搏由弱轉強。母親和姐姐一直在流淚,只有宋運輝沒哭,他咬緊牙關不哭。錯是他鑄成,他會擔當。 這一夜,宋運輝無比清晰地明白一個道理,原來,人不能行差踏錯。如他父親,解放前的那兩個月,可以毀了兩代人;如他失去理智的一聲吼,差點鑄成他一輩子的悔。幸而父親被救回,否則……宋運輝不敢想,他追悔莫及。 宋季山的眼睛隨著第二天初升的太陽睜開。回過魂來看見眼前臉色蒼白的母子仨,他未語淚先流,嘴唇顫巍巍好久才吐出一句話:「我對不起你們啊,我還是死了的好。」 圍在病床邊的三個人又是欣喜於親人的復活,又是聽了這話難過。宋運輝緊了一晚上的神經「嘩」地一下崩潰,他不由自主跪了下去,頭擱在床沿默默流下眼淚。還是宋運萍輕斥一句:「爸,不許胡說。這事兒我們以後也別再提起。」 宋季山嘆息,掙扎著想拉起兒子,當媽的忙哭著將兒子扯起來,一家人哭成一團。 是宋運輝推腳踏車載著父親出院的,母女倆在後面一左一右扶著,很艱難地才回到家裡。宋季山一路地過意不去,一路地唉聲嘆氣,一直讓母子三個歇歇。一行走了半天才到村邊。進村的石板路不好走,宋運輝索性將腳踏車交給姐姐,蹲下要父親趴到他背上,他要背父親回家。宋季山心疼兒子,死活不肯,一定要自己走回去。但他才一邁步,腳下就一個踉蹌,撞到兒子背上,被兒子順勢背了起來。宋季山無力地趴在兒子稚嫩的背上,感受到兒子的舉步維艱,他熱淚如湧,眼淚滾燙地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