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不欲讓外頭的人聽到屋裡的話,從頭到尾聲音都放得很低很低。
桑枝夏看到他面沉如水地出來,朝著徐璈努努嘴。
你要不去勸勸?
徐璈瞥見老爺子眼底殘留的冷意,不動聲色地轉過身。
黴頭誰碰誰倒黴。
他不去。
徐璈不去,但還是會有人倒黴。
例如突然被抓的桑枝夏。
桑枝夏苦讀多年肚子裡專業知識無數,甚至無數學子為其頭痛的外語也水平極高,但她的古文積累止步於高中之前的古詩詞背誦精選節段,除此外在正統狀元出身的老爺子面前,她就是個認得字的文盲。
老爺子抓了她過去講書,講的還是四書五經中的《春秋》。
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說的就是桑枝夏的現狀。
她在一堆之乎者也中上下沉浮,聽得眼神恍惚腳下發虛,倒背如流正講也毫無壓力的老爺子見狀眯起了眼,似笑非笑地說:“聽懂多少了?”
桑枝夏頭皮一硬把聽到的背了一遍,話音越發沒底氣:“記住了,但是……”
“但是沒怎麼聽懂。”
她本來擔心老爺子心情不好會說自己只會硬背不知變通,誰知老爺子聽了卻只是笑笑。
“你好像更偏向於聽史?”
講史書的時候,不管講的是哪一節哪一段,桑枝夏都能聽得眼底隱隱發亮,可換作其他的就不是很行。
桑枝夏苦哈哈地低下頭,小聲但誠實地說:“講史跟聽故事似的有趣。”
誰會不喜歡聽故事呢?
特別是老爺子這種文豪級別的大佬,隨便引經據典穿插一截都是她從未聽過的寶藏,那可是可遇不可求的一對一教學。
桑枝夏自知這個時代背景下女子可讀書不是件容易的事兒,能得跟徐璈同等的待遇,被老爺子親自教導更是她難得的好福氣,十分惜福。
“祖父,我一時有些領會不足,不過您放心,我也沒偷懶!”
“您說的我都硬背下來了,每日回去練字的時候就都默下來,有實在不懂的地方也會問徐璈,您只管教,我會好好學的!”
她保證得信誓旦旦,老爺子眼角堆起的笑意更濃。
“我之前倒沒發現你過耳可不忘的天賦,也難怪你次日的長進總是會比頭一日好許多。”
原來是私底下回去下苦工了。
沒有師長會不喜歡用功的弟子,老爺子也一樣。
他緩緩撥出一口氣,示意桑枝夏坐下說:“不是喜歡聽講史嗎?往後就從這塊入手,穿插著給你慢慢講。”
“去把璈兒和明陽他們也叫來,得空的時候你們就坐在一起聽。”
徐家小講堂在屋裡開幕,大大小小的腦袋仰起來聽得極為認真。
徐二嬸見了有些好笑。
她小聲跟許文秀說:“你瞧,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家在家裡開了個學堂呢。”
不得不說,這些孩子學起來還挺有樣子。
許文秀看著努力在小凳子上坐直,也豎起耳朵聽了個雲裡霧裡的徐錦惜,低聲說:“如此也好,這是孩子們的好福氣。”
若是仍在京都,想拜入老爺子門下的文人學子無數,多少人都無緣聽幾句指點,老爺子哪兒有把晚輩都攏在一處親自指點的閒心?
哪怕是女子,多聽多學也是不會出錯的。
小學堂暫時結束,飯後的該溫習的溫習,該覆盤的也在覆盤。
桑枝夏的腦袋簡直分成了兩塊,一塊是老爺子說得妙趣橫生的史書,另一塊是投入建設的暖棚。
她分工明確地捋清楚思路,歪頭看著徐璈突發奇想:“徐璈,你說要是等咱家手裡的銀子富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