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延川聽見了梁語陶夢中的囈語,也同樣看見了白梓岑強忍住哭泣的模樣。
她用手捂著唇,五指緊緊地蓋在臉頰上,就像是下一秒,她就會毫不猶豫地將自己悶死。她整個人都在發抖,連帶放在梁語陶手邊的那隻手也在發顫。
因為怕吵醒了梁語陶,她最終仍是依依不捨地將手臂從她懷裡抽走,自顧自地走下小床。然而,剛離開梁語陶的床畔,她就立刻脫力地坐了下去,她靠在床畔,雙手抱膝,呈一種自我保護性極強的姿態坐在一旁。
她的嗚咽聲很但全身都在顫抖,能夠看得出她是用了很大的力氣在憋住這一份痛苦。
梁延川終是不忍心,步履輕慢地走到她的身邊,蹲下身來,在她的面前溫聲道:「別哭了。」
白梓岑抬眼望著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延川,我錯了,我後悔了」
他微笑著將她擁入懷裡,姿勢熟稔,像是做過千萬遍一樣:「別哭了,這些年陶陶在我身邊過得很好,沒有丟,也沒有受一點委屈。」
她躲在他懷裡拼命點頭,不斷湧瀉出的淚水打濕了他的襯衫。
她說:「謝謝,謝謝你」
白梓岑在梁延川懷裡哭累了,才終於合上眼皮,沉沉睡去。
梁延川知道她捨不得離開女兒,就躡手躡腳地將梁語陶挪了個位置,把白梓岑抱了上去。她們母女倆一左一右地睡在一張小床上,雖是擠,卻也是溫馨至極的。
當年,白梓岑將那一刀捅進他心口的時候,他是疼的。當得知女兒被她拋棄的時候,他是恨的。
待在美國的那些年,他曾拒絕知道任何關於她的訊息,打算一輩子不歸國,與她老死不相往來。只是,那些恨哪能敵得過曾經的愛。眼看著女兒越來越像她,他愈發難以忘記她的模樣,午夜夢回,總能看見她的模樣,站在海風微醺的枇杷樹下,甜甜地朝他笑,叫他「延川」。
於是,他鬼使神差地又回了國,又鬼使神差地又見了她。
他以為,她過得不好,他就會心安理得地感謝上蒼,報應終於落到了她的身上。然而,當真的看見她那麼落魄地站在他面前,卑躬屈膝地承受著來自所有人的鄙夷的時候,他會心疼,會難過,會想起那時候他向她許諾的那句小岑,你要當我一輩子的寶貝。
在工作上,他總能維持著冰冷的形象,像是一個冷漠的旁觀者。這大概是因為,他早已將全身上下所有的情緒,都給了這個叫白梓岑的女人。
愛是她,恨也是她。
他溫柔地替白梓岑蓋上被子,然後又轉過臉吻了吻女兒梁語陶稚嫩的臉頰。關上門準備離開的時候,無意間瞥見她仍在流淚的眼角,他終是忍不住,又退回去,用柔軟的紙巾揩去她臉上的淚痕,末了,還不忘像許多年前一樣,在她的臉頰上幽幽附上一吻,說上一句:「晚安,小岑。」
眼淚鹹鹹的,帶著些她的體溫,一切像是回到了數年前。
白梓岑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梁語陶放大的小臉。
她身上穿著粉色的泡泡袖睡衣,整個人都伏在了白梓岑的身上,眨巴著大眼睛,雙手撐作捧花狀,好奇地問她:「白阿姨,你怎麼在這裡呀?」
小小的人兒伏在她的身上,她只覺得心都快要化了。她記憶中的女兒還是軟軟小小的模樣,像是一碰就會弄壞的瓷娃娃,如今長大了,她倒是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昨晚昨晚白阿姨迷路了,碰到了你爸爸,他帶我過來的。」
梁語陶託著腮幫子,骨碌碌地轉動著大眼睛:「白阿姨我覺得你一定是在騙人,我猜你一定是想陶陶了,所以偷偷爬過來了。」她甜膩膩地朝她笑,「要不然你怎麼會在陶陶的床上呢?」
大約是母女連心,陶陶笑,她就也忍不住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