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調中,赫米爾子爵下意識地拉了拉領口的領結,又左右調整了一下身體的重心,再次抬頭看向站臺立柱上懸掛的那座機械鐘,感覺那支由黃銅鑄造的指標此刻走的竟然是如此遲緩,甚至遲緩到了讓人忍不住懷疑它是否已經壞掉。
他站在這座位於帝國西南邊陲的車站站臺上,遠離了他熟悉的、繁華舒適的奧爾德南,遠離了他鐘愛的爐火、花園以及那把帶有天藍色坐墊的高背椅,在這裡沒有訓練有素的女僕和侍從,只有死板強硬計程車兵和腦子一根筋的技術人員,沒有愜意的浴池和花廳,只有機械轟鳴的組裝工廠和枯燥無趣的站臺,他已經用了很長時間來適應這種巨大的變化,但他這些日子已經開始漸漸承認,自己在“適應環境”這項能力上或許並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有天分。
“有時候我還是覺得自己腦子是出問題了,”已經在站臺上等了半天的子爵先生忍不住低聲對身旁的隨從說道,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因為他不希望不遠處那些同樣在等待中的工匠和士兵們聽到自己在唸叨什麼,但他不介意把這些話說給自己的貼身男僕,因為這是他除了管家之外最信賴的人,信賴程度甚至超過了家族中的任何一個兄弟姐妹,“竟然會主動申請來這地方……這裡離戴森伯爵駐守的邊境可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我甚至覺得自己可以嗅到空氣中飄來的、廢土的臭味。”
他並不知道廢土有沒有臭味,但這座邊陲小城中的蕭殺緊張氣氛真的讓他覺得,自己在這裡的每一個早晨都會聞到那來自廢土的氣息——那是距離死亡太近的味道。
僕人開口了,嗓音一如既往的溫和:“但您還是主動申請來到了這裡,作為一個勇敢的提豐人,在這裡發揮您那不可替代的作用——並不是所有人都像您那樣有著管理複數工廠以及迅速組建大規模技術團隊的經驗的。”
“好吧,我不得不承認自己在這些方面確實比那些養尊處優的草包要強一點點,”赫米爾子爵捏了捏自己的鬢角,“而且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帝國需要她的每一個公民格盡職守,尤其是如今這個艱難的時刻……我們都得做好準備。”
他再次拉了拉自己的領結——最後乾脆把它直接解了下來,如果是在奧爾德南的某個沙龍上,他可絕不會做出這樣的粗鄙之舉,但此刻這卻讓他瞬間感覺到了莫大的輕鬆,他不禁開始後悔自己在過去的那麼多天裡為何要一直用這無用的東西來折磨自己了。
隨後他再次抬起頭,看向了那道在夕陽中向著南方延伸的v形軌道,看著它一路消失在視線的盡頭。
這是個艱難的時期,哪怕是驕傲的提豐人,也必須承認此刻的艱難,但作為貴族,他有必要讓追隨自己的人相信這艱難局面終究會過去,而每一個人都應當在這個過程中發揮自己的作用——或許就是心中這點驕傲感真的在發揮作用,他主動申請來到了這裡,來到了這座距離前線只有一天路程的邊陲城鎮,而現在,他正在等待一輛從南方發來的列車。
這條鐵路線通往藍巖丘陵方向,諷刺的是,它幾乎不曾被真正使用過——作為聯盟商業活動的一部分,它在112會議結束之後不久便飛快地建立了起來,卻在剛剛建成沒多久的時候便遭到了戰爭的洗禮,被那些蠢笨卑賤的怪物肆意破壞,現在白銀精靈和提豐帝國的戰士們又奪回了一度淪陷的土地,修復了這寶貴的交通線,赫米爾子爵腳下的車站在這片土地上等待了一整個冬天,今天才終於要迎來造訪這裡的第一輛列車。
就在赫米爾子爵忍不住想要再次看向那座機械鐘錶時,響亮的車笛聲終於從地平線上傳來。
子爵先生頓時站直了身子,所有的不耐和疲憊盡數消散。
他要以最得體的姿態,像個真正的提豐人那樣接待精靈們。
魔能列車在軌道上呼嘯行駛,車頭上烙印的白銀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