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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那一雙兒女哭成了淚人。高安氏踮著小腳,走過來,一手拖起一個,摟在自己懷裡。孩子“婆呀婆呀”地叫著,叫得高安氏也抹起了眼淚。想起賢惠的大兒媳婦,心裡汪得難受。

高安氏把顧蘭子叫過來,讓這一雙兒女跪在顧蘭子跟前。

“這是你二大的媳婦,也就是你們的新媽。以後,她來照料你們吧!”

兩個孩子一個抱住顧蘭子的一條腿,叫一聲“新媽”。

顧蘭子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遇到這樣被人重視的場合。她很害羞,害羞中趕忙答應了一聲,然後俯身拖起這兩個孩子。

這以後很長一段日子,白土窯很安靜。雖然新添了兩張嘴,可是並不顯得有多少負擔,米湯鍋裡多添一瓢水,就夠兩個孩子吃了。對這個千瘡百孔、四壁透風的家來說,這也算不上什麼太大的震盪。

倒是有一個新的震盪在等待著高發生老漢。

這就是高二已經和新媳婦商量好,他要偷偷地投奔延安了。

那時候,高二的力氣已經長全,他成了這個家庭的主要勞動力,他要一走,這一方天才真正是塌下來了。

怕高發生老漢阻擋,小兩口對這事守口如瓶,只是悄悄準備著。

高二比以前更勤勉了。地裡的農活,他已經成了一把好手,耕地,耱地,鋤苗,收秋,揚場,吆碌碡,他樣樣在行。到山上幹活的時候,他會捎帶著利用牛歇晌的時候,砍一捆柴,晚上吆著牛,揹著柴回來。這樣窯院裡整整齊齊地碼起了一垛硬柴。稍有閒暇,他還抱著一個大钁頭,把前坡上的酸棗刺、狼牙刺一钁一钁地往下刨。這些柴是軟柴,燒炕用的。酸棗刺、狼牙刺長著滿身刺,扎手,高二就用钁頭,把那些刨下來的刺棵子,團成一團,然後用钁頭一點一點地砍成細末。這樣新媳婦燒炕時,荊刺就不會扎手了。砍成細末以後,再將它們用钁頭團在一起,砸成一個四方四正的形狀,然後用繩子拴起,就揹回來了。這些柴也在院子裡碼成一個柴垛,四方四正,像一堵牆一樣。

顧蘭子則將高二那些舊衣服,該洗的洗,該拆的拆,該補的補,忙著整修。大窯的櫃子裡有些藍士丹尼染成的粗布,徵得高安氏的同意,顧蘭子用這些布,為自己男人縫了一身新。

她說過她要做一雙鞋的。當上面這些事完成以後,眼看著高二離家的日子快要到了,於是顧蘭子開始精心做鞋。

先收集一些破布,農村人把這叫“補拆”。把這“補拆”洗乾淨,晾乾,然後熬一點糨糊,將那些破布片往一起貼。那一層一層貼起的破布片,叫“袼褙”,而這項工作,叫糊袼褙。袼褙糊好,一片一片地貼在牆上,等它們風乾。乾透了,從牆上揭下來,就可以用它們做鞋底。

比畫著高二的舊鞋,顧蘭子先用一個白土塊兒,在袼褙上畫出鞋底的樣子,畫完以後,再用剪子鉸。通常,要鉸兩片,三片,或五片,然後將這些片兒合在一起,上上沿兒,再用麻繩來納。顧蘭子答應過,她要給高二做一雙千層底的,因此這袼褙用了五片。

上鞋底時,用一把錐子,先把鞋底納透,再用一根針,紉上麻繩,順著錐子,往反方向納,這樣麻繩就穿過鞋底了。過去的鞋底就是這樣納的。

在納鞋底的時候,顧蘭子以無限的愛意和無限的虔誠,給這鞋底上納上“革命”這兩個字。她不識字。她一生都不識字。雖然解放後,她進過好幾次掃盲班,但是從掃盲班回來,字還是字,她還是她,誰也不認識誰。所以革命這兩個字,是高二為她寫下的。

繡這幾個字,用的是倒勾針的方法。啥叫倒勾針?就是往前攆兩針,再往後回一針,這樣納下的鞋底結實,這樣即便繩頭磨平了,繩子也不會綻。

那鞋幫子,用的是織貢布,一種又結實又不扎眼的洋布,這是顧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