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詩的斗方名士,弄不好,就是個識字的無賴,絕非“正途”;而後兩部,則是祖父選的,是仕途經濟的必讀課本,學而優則仕之路的階梯。這充分反映了父子兩代人的興趣以及對生活道路的不同選擇。妙就妙在父親對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文風,全都認真地揣摩研習過,自然而然就融匯於父親的筆端,真是太絕了。
父親關在樓裡兩個月,由著性兒地吟風弄月,蕭先生出的十道論題,他全交了卷。尤其是《管仲論》,蕭先生打了密密的雙圈,做了詳細批改,而且讓父親的父執輩傳閱,神童之譽不脛而走,轟動了整個三湖鎮。
三湖鎮的求學生活,對父親一生影響巨大,在那裡奠定了他的寫作生涯,所以他對這個淳樸美麗的水鄉,是充滿著深厚的感情和懷念的,他帶著這種感情於1935年寫了《北雁南飛》,這部小說不是自傳體小說,更不是自傳,但是它是以父親求學的生活環境為背景,為我們探求父親少年的學堂生涯,給了形象生動的參考。我非常喜歡這部小說,父親以真摯的感情,細膩的筆法,栩栩如生的人物,令人掩卷嘆息的情節,以及三湖鎮民風、民情、民俗的生動勾畫,為我們徐徐展開了一幅晚清江南水鄉圖。書中曾以我祖父一件壯舉為原型,做了藝術加工寫進了書中,那就是第二十三回“瀝血誓宗祠通宵備戰,橫予來俠士半道邀和”,原來在江西內地,有一種極其不好的陋習,宗族械鬥,每次村與村、族與族之間發生了糾紛,在調解不成的情況下,就要發生械鬥,每村16歲以上的男丁,都要“上陣”廝殺,每次戰鬥結束,勝負兩方都傷亡慘重,重者死去數人,輕者也要重傷十幾人,《北雁南飛》對這一場面,作了生動的描寫,當姚馮兩家為了婚姻糾紛,決定械鬥,在調解不成,即將動武之際,一場血腥的廝殺無可避免了,這時突然出現了一批壯士———“當頭一個,是個圓臉大耳的胖子,頭上紮了青布包頭,身上緊緊地束著白板帶,斜背綠皮套子的橫柄大砍刀。手上也握了一根一丈多長的紅纓竹矛。足下蹬了快靴,腿上紮了裹肚。”在描繪了他的衣著裝扮之後,接著又寫他:“端了那長矛子在手,叫道:‘你們不都用的長矛子嗎?矛子使得最長的,越算本事到家。我不敢怎樣誇嘴,我使一丈六尺長的矛子,諸位的矛子,比我長的,自然是有,但是恐怕不能像我這樣使。’他說著,將矛子一倒,兩手橫拿著,做了一個八字樁,將矛子一伸,兩腳併攏,向前一跳———只這樣一跳,已經到了岸上。只見矛尖到處,那排列著的草人,卻狂風捲著的一般,接二連三地向半空裡飛去。他先挑的姚姓陣前的,轉身又去挑馮姓陣前的。挑完了,他大聲叫道:‘這不算,草人胸前,都貼了一張白紙,上面畫了一顆紅心,請大家看看,我的矛子尖頭,是不是都紮在紅心上?’兩姓陣上,有好事的,果然撿起來看看。可不是依了他的話,矛尖都紮在紅心上。大家齊齊地喝了一聲彩。”
江南水鄉的學童生活(4)
多精彩的描寫,這種繪聲繪色的神來之筆,並非向壁虛構,而是我祖父的絕活!
我在十七八歲時,第一次讀了《北雁南飛》,被深深地感動了,那纏綿悱惻的哀情使我久久不能平息,書中的詩及四六信札,把這種情緒渲染得淋漓盡致,讓人不忍釋手。看後,我對父親說:“《北雁南飛》寫得好,我非常喜歡,我學到了很多東西。”父親聽了微微一笑說:“我是用心寫的。”
老書房的苦澀記憶(1)
老書房外綠重重,百尺冬青老去濃;
幾次分離君更健,一回新建一駝峰。
十年前到舊書堂,門外新平打稻場;
只剩老根龍樣臥,太空蒼莽對斜陽。
勝利歸來不到家,故鄉山澤有龍蛇;
慈幃告我傷心事,舊日書堂已種麻。
這是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