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面如死灰,不可置信地緊盯著冉顏,彷彿想透過這雙平靜無波的眸子看到她的靈魂。
彷彿是辨認了半晌,歌藍抖著手急急鋪開紙張,在上面寫道:她沒了?
冉顏看著歌藍顫抖地寫下這三個字,心中暗歎,僅僅憑著兩具模稜兩可的話,便猜到了事實的真相,歌藍的聰明還在她想像之上,這次開誠佈公的談話,冉顏顯然賭對了一半。
“是,她死於六月初,而我重生於這具身體。”冉顏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忽然鬆了一口氣,也許是因為死過一次,所以只求心安,對結果反而不那麼在乎了。
歌藍握著筆的手僵在半空,筆尖凝聚的一滴墨水吧嗒滴落在紙上,暈染開成一朵黑色的花。緊接著便是一滴兩滴的水濺落在紙上,歌藍喑啞的聲音響起,在靜謐的雨夜裡顯得尤其刺耳。
冉顏看她瘦弱的身子蜷縮成一團,將臉埋在腿上,雙肩不停地抖動著,顯得那樣傷心欲絕。
可以理解,除了深厚的感情之外,她犧牲自己的性命換來那個冉顏的存活,就在她還慶幸自己僥倖得以生還,可以再見昔日娘子時,居然發現她受的兩年罪,都是白受,那個人早已經死了!
巨大的歡喜,一下子變成了悲痛,如何能不哭。冉顏覺得自己很無情,但快刀斬亂麻,長痛不如短痛,早揭露這件事情對歌藍不知是好是壞,同樣對她自己也不知是好是壞,這只是她一貫的做事風格罷了。
歌藍哭了許久,直到連喑啞的聲音都發不出,才擦乾眼淚,直身跽坐,朝冉顏鄭重地行了個大禮。
“我將此事坦誠相告,去留皆由你自己決定,若是你想去揭發我便去,但我想說,我不是你那個怯弱的娘子,也絕不會逆來順受。”冉顏看著她,一字一句地道。
歌藍緊緊抿著唇,垂眸重新鋪了一張紙,想了一下,寫道:既然天意讓您替我家娘子繼續活,奴婢也不怨您,也絕對不會對您不利,只是奴婢請求留在您身邊。
她的筆頓了一下,又繼續寫:為我家娘子報仇。
她家娘子是怎麼病死,歌藍不用深想也知道,那個高氏,一直耍盡手段想逼死娘子,她機關算盡,終於還是讓高氏得逞了!
歌藍自從被送進冉府,命運便緊緊地與冉氏嫡女拴在一起,剛開始保護冉顏,也是被情勢所逼,高氏為人謹慎,從不輕易相信別人,而且本身也是個有頭腦的女人,如果要向高氏投誠,歌藍藏拙的話,在高氏身邊只能永遠做個低賤的侍婢,若不藏拙,以高氏的心性,在得到正夫人之位時必然容不下她。
而冉顏是冉氏嫡女,其母更是滎陽鄭氏出身,要扶持起這樣一個出身高貴的娘子,要比屈居於高氏之下更有前途,也更容易做。
這些也都是後話,最關鍵的是,歌藍開始考慮未來的時候,已經跟隨冉顏三年有餘,冉顏雖然怯弱,對她們這些侍婢卻沒有一絲世家貴女的架子,脾氣極好,也很相信她,依賴她。無論從哪一個方面來說,歌藍都沒有背叛的理由。
然而相依為命十幾年,到今天為止,歌藍已經不是當初為了自己利益才保護冉顏,她們名為主僕,實際上更像姐妹。
歌藍再次向冉顏行了個大禮,請求留下。
“好。”冉顏目光轉向黑暗的雨夜,聲音帶著微微的涼意,“你怎麼對付高氏,我不妨礙,必要的時候也會給予幫助,這是我借用她身體該給的回報,但是也請你記住,你們娘子的死於我半點關係也沒有,如果哪一天讓我發現你做了不利於我的事情,別怪我下手不留情……我這個人,從來不勾心鬥角,可如果我想讓死的人,也絕沒有活著的可能。”
歌藍定定地看著冉顏的背影,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面前這人明明是娘子,卻又不是,她瞭解的娘子,斷然說不出這種自信而篤定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