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璧的身體涼了,她的心也跟著一塊兒涼了,彷彿都快停止跳動了,在冷氣中,她呆呆地看著玻璃罩子裡的那個女人。事實上,這是一具木乃伊,一具僵硬的屍體,沒有古埃及法老的金面罩和金手杖,只有一條褪了色的長裙。現在所看到的面板是黑色的,當然,生前肯定不是這種顏色,全身僵硬,充滿著皺紋,就像許多年前白璧所見到的那個玻璃杯子裡的小孩。頭髮已經很少了,大概被風化了,被盤在頭上,頭髮裡扎著一根很醒目的金色的簪子。雖然只是一具木乃伊,更確切地說是一具乾屍,但面目基本上還能辨認出來。鼻樑儲存得很好,顯得很高,還有眼窩是深深的,眼睛閉著,頭型偏長一點,嘴唇又薄又長,明顯是高加索人種,也就是白種人,如果更精確一些,應該說是印歐語系人,也就是雅利安人。
這個女人生前應該是什麼樣子呢?白璧現在不怎麼害怕了,她靜靜地看著眼前的木乃伊,是的,眼前只是一具乾屍而已,沒什麼可怕的,和白璧一樣,都是女人,這也沒什麼可怕的。她聽說過羅布泊出土過一具距今三千八百年的女屍,據說儲存完好,被稱之為“樓蘭美女”。後來當她看到那張女屍的照片的時候,令她很失望,這才知道報紙上所謂的“儲存完好”其實都是相對而言的,沒有真正的“完好”。她相信所有看過“樓蘭美女”玉照的人心裡都不會同意“美女”這個稱謂,死屍就是死屍,死去幾千年的屍體的樣子總是顯得猙獰可怖的。就像現在她所看到的這具面板漆黑而且萎縮的木乃伊,儘管她相信這個女人生前一定有著白皙光滑的膚色。這才是考古學所觸及的真實世界,絕不是人們想象中那樣浪漫的事。
看著這具昏暗燈光下的木乃伊,白璧實在想象不出這個女人活著的時候的樣子,也許再漂亮再美麗的女子,在死了多年以後也會變成這副模樣的。想到這裡,她忽然覺得那些把女人的屍體製作成木乃伊的匠人簡直是在進行一種犯罪,特別是對那些漂亮的女人而言。女人的美麗是脆弱的,絕對不是永恆的,就像白璧眼前所看到的玻璃罩子裡的女人。想著想著,她的心裡忽然有了另一種潮溼的感覺,她不由自主地輕輕摸著自己的臉,自己這張臉,還能儲存多久,青春易逝,生命更易逝。
漸漸地,白璧的身上越來越冷,她都快被凍僵了,她想自己萬一真的被凍僵在這裡,與這個木乃伊度過一夜的話,恐怕自己也會變成一具乾屍了。她的心裡瑟瑟發抖,輕輕地對玻璃罩子裡的女人說了一聲“再見”,然後關了燈,轉身走出了這間小房間。
她關好了小房間門,然後又關了庫房裡的燈,走出了庫房的門,再小心地把門關好。她顧不得看錶,甚至連手電筒都來不及打,直接憑著感覺穿過了走廊,緩緩走出了小樓。走出來以後,她又回頭看了一眼,令她吃驚的是,忽然發覺底樓有一扇窗戶裡亮出了燈光。白璧的心跳立刻加速了,難道是剛才自己忘了關燈?不會,她記得自己全都關好的。於是,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不安,躡手躡腳地走進樹叢中,就像小時候在這些樹叢裡抓蟋蟀玩兒,她儘量不發出聲音,悄悄地接近了底樓的那扇窗戶。白璧抬起頭,看見那扇亮著燈光的房間裡,正坐著一個人,那個人的手裡正抓著一個金色的面具。
接著,那個人的頭微微一轉,使白璧看到了他的臉,原來是林子素。
白璧心裡一驚,怎麼是他?但她又不敢多想,悄悄地離開了視窗,穿出樹叢,輕聲地走出大門,然後再小心翼翼地把大門給鎖好。
終於,她撥出了一口長氣,把背靠在馬路上的一棵梧桐樹上,看著天上的漫漫星辰。
星空美麗無比。只有星空的美麗才是永恆的。白璧輕聲地對自己說。………鵲橋仙回覆'42':白璧是到接近天亮的時候才睡著的,接著在噩夢與驚醒之間不斷地徘徊了好幾個小時,一直睡到十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