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間隙,林夏的目光被向野手執的一團螢光吸引,藍色螢光透過指縫流瀉而出,把纖長手指每一道繃緊的關節都映照得清晰可辨。
「你的手指也很漂亮。」林夏脫口道。
向野愣了愣,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失笑道,「你們搞藝術的,思維都這麼跳躍嗎?」說完又低聲喃喃,「某些人要是也像你這樣就好了……」
「什麼?」林夏沒聽清。
「沒什麼。」向野扶住吊椅的手把,沉身坐了進去,搖晃帶起一陣「吱吱呀呀」的聲響,在寂靜的花圃邊顯得尤為清晰。
林夏邁步走近,垂目凝視吊椅裡的人,誠懇道:「你考慮好要做我的模特了嗎?」
……
弧形玻璃窗裡,俞遠遙遙站著,把花圃邊交談的兩人盡收眼底。
向野坐在吊椅裡,仰頭看人的時候,眼睛裡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蠱惑,像是一隻不知道自己皮毛美麗的鹿,仍招搖地在獵人槍口下跳躍,永遠不知道自以為自然的舉動,會掀起怎樣危險的動盪。
林夏匆匆返回屋裡,徑直走到他身前的時候,想像裡的扳機被扣動,「砰」一聲在腦海里炸響。
俞遠知道自己臉上表情已經很不友善,可林夏天生就是個不會也不願察言觀色的人。
「向野說他是你的朋友,只要你同意,他就……」
「我同意。」俞遠快速且不耐地回答,「你愛怎麼畫怎麼畫,別再來煩我。」
話音落下,剛剛邁進客廳的腳步也霎時頓住。
俞遠滿眼的煩躁還未消退,抬眸看去,和向野的視線撞在一起。
林夏的畫室就在他家中。
從俞遠家離開,林夏就馬不停蹄地帶向野回去,好像生怕他後悔。
東門大院的公寓房,雖然面積沒有獨棟那麼大,但一個人住也是綽綽有餘。
向野跟在他身後走進屋裡,寬大的客廳裡傢俱一應俱全,卻像是閒置多時久無人居,透著一股缺乏人氣的冷清。
「拖鞋在你身前的那個櫃子裡。」林夏道,「你先換上。」
向野彎腰換好鞋,跟著林夏往裡走。房子是兩室一廳的佈局,林夏的住處非常簡單,只有一張床和一個書桌,和他的那間小出租屋沒多大區別。而連通陽臺的主臥,則被打造成了一個畫室,配置高了不少。
燈光一亮,向野把房間快速地掃了一圈——房間正中是一個不算大的雙人沙發,沙發旁邊立著一盞落地燈,白色的毛絨地毯上散落著好幾本和繪畫相關的書,看樣子應該是從貼牆而立的書櫃上扯下來的,還帶倒了一排。
地上隨意散落著不少畫筆和顏料,但凌亂中又有一種大概只有屋主人才懂的秩序。
向野撿著落腳地往裡走,看見房間裡零散放置的幾個畫架,一個倒在沙發旁。一個立在窗前,上面還有一幅沒完成的落日晚霞圖。還有一個,也是最醒目的一個,它承載著一幅一米乘一米五的大型畫框,正對著沙發擺放。
向野走到窗前,耷拉到地上的雙層窗簾密不透光地遮住窗戶,向野抬手掀開一角,看見外面冷白色的路燈。他歇下手,看了眼旁邊畫架上的畫。
林夏解釋道,「我還沒畫完太陽就落下去了。」
「不能靠記憶和想像把它畫完嗎?」向野問。
「我也以為我可以,但是那個太陽落下去之後,我突然記不起來也想像不出,那片晚霞的顏色究竟是什麼樣的。我想過等下一個黃昏,可之後的每一天,我都沒見到相同的落日。有些東西一旦錯過就不會重來,不如就這樣保留它。」
向野輕輕點了點頭,往屋子中間走了兩步,視線看向那個巨幅畫框,畫框上已經繃好了畫布,亞麻布料泛著微微的青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