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學校離開前,他又看了眼那排教學樓。
三層,右側走廊,倒映著藍天樹影的玻璃窗後的教室——他將在那兒度過高中生涯的最後一年。
直到這一刻,他才有種真正回來的感覺。
終於掙脫了名為俞啟東的網,回到長街,重新成為一個能自由呼吸的人。
車子駛回熟悉的街道時,陽光正烈。
東門路是長街唯一稱得上整潔的一條街道,車輪在寬敞路面上平滑地滾動,鏈條旋止,花鼓鳴響。
「都辦完了嗎?」耳機裡傳來高丹的聲音,輕揚的音調讓俞遠的心情也跟著愉悅起來。
高丹是他童年隨爺爺奶奶住在長街時,為數不多的玩伴,被俞啟東強行帶走時,他還不滿十歲。
八年間,日新月異,小城舊貌消弭,人事皆新。
與長街闊別的年月裡,高丹一直在記憶裡獨佔鰲頭。他永遠記得那個扎著羊角小辮,把石頭扔進他房間陽臺的小姑娘。
「嗯,挺順利的。」行駛帶來的風撩動他額前的頭髮,俞遠有心逗她,「可以改口叫學長了。」
「你就比我大兩個月,」高丹不太服氣,「七月尾巴,讓你高了一屆。」
散聊兩句,聽筒裡傳來女人的呼喚聲,高丹匆匆說,「我媽叫我,先掛了,一會兒見。」
「嗯。」
結束通話電話,俞遠踩著踏板緩站起來,車身一個輕巧的兔跳,越過最後的減速帶,繼續向前,可幾秒後,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不遠處站著一群十分眼熟的不速之客。
他們聚在東門大院門口,在四周一片安靜整齊的環境裡,顯得突兀而刺眼。
俞遠的目光落在中間那人身上。
向野一頭微卷的齊肩發被風吹得有些凌亂,身上罩著件圖案浮誇的寬大體恤,半倚在牆上,遙遙和他對視。
俞遠看了眼站在他左右兩側的紅綠護法,思緒一轉,突然想起離開三中時恍惚瞥見的一抹綠影。
在反應過來這群人居然以跟蹤、偷竊這類手段對付自己時,俞遠有一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他壓著火氣將車騎近,注意到向野那隻被彈力繃帶誇張纏繞的右腳。
一瞬間,他簡直有種想碾上去的衝動!
向野伸手抵住車把,在最後的時刻,俞遠剎停了車。
「你還想幹什麼?」他怒目瞪向面前的人,這種被監視被窺探的感覺,勾起了他最厭惡的記憶。
「別這麼兇,俞小少爺,大家馬上就是同學了。」彩虹糖軍團裡的小綠出來打圓場。
俞遠嗤笑,「你要不說,我還以為你們這麼閒,早就沒學可上了。」
小綠也沒生氣,嘖了一聲,直入正題:「你昨天推那一下把我們七哥傷成這樣,我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就過來和平地索個賠。」
要不是火還沒下去,俞遠幾乎要被氣樂了。
他低頭看向野的腿,開始回憶自己昨天和這個人的衝突。還沒在心裡把能造成的傷殘程度琢磨清楚,就聽見向野說,「踝骨韌帶損傷,醫生說,至少得瘸半把月。」
俞遠蹙眉看著對方,他不畏懼暴力,但也不崇尚暴力,如果能用錢解決事情,他倒也懶得花別的力氣。
「醫療費,你想要多少?」
向野笑了下:「談錢多沒意思,我們換個方式?」
商量的口吻,話說出口卻是強硬的態度。
俞遠胸腔裡升起一陣煩躁,「什麼方式?」
對方像是就等著他問,立刻就接上話頭:「也不難,從明天起,請俞少爺早起20分鐘來西街口接我,放了學再把我安全送回去。就這樣一直到我腿好全了,咱們的帳就算兩清。你覺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