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江那是怕母親看不起他,不同意他們的事,心裡很過意不去。
好在父親白俊很看中方靜江,兩人也很談得了,從國家大事到市井傳聞,事無鉅細,都能侃上一陣。有一次聊在興頭上,白俊還說:“你沒上過戰場不知道,那年啊,我在死人堆裡看到過鰻魚,鰻魚你知道吧?誰會想到鰻魚吃死人肉啊!他們幾個孩子從小到大我都沒買過鰻魚給他們吃,營養再好也不吃,怪噁心的。還有啊,我那年打淮海戰役,腰上這幾個彈孔啊…來,我給你看!”說著便要把褲子的橡皮筋往下拉一些給方靜江瞧他的傷疤,那是白俊榮譽的象徵,他不覺得可恥。以至於幾十年以後,當白俊死了,入土了,化作灰飛了,收藏他勳章的人,記得他榮譽的人,也還是隻有方靜江一個。
可陳菊苼不樂意了,在一旁唬著臉道:“你骨頭輕了是吧?看什麼看啊,誰要看你的老胳膊老腿,要臉嘛!”
白俊於是撇了撇嘴,不說話了,抓著方靜江到一邊兒下棋去。
方靜江出入白家的時間長了以後,儼然已經成為了白家的一份子。尤其是得到了一家之主白俊的首肯,使得陳菊苼即便有再多的不滿也不能宣諸於口。且除了白俊之外,大哥德輝也對小方的印象不錯,一口一個妹夫,兩人時常開玩笑說,乾脆一起結婚算了。
每次談論道這種話題的時候,菊苼就跑到樓上去不參與,她並沒有改變對方靜江的初衷,始終是不冷不熱的,二弟德成應該說也比較好糊弄,給他點好處,例如帶點土特產給他,給他點外面弄不到的冷飲票之類的,嘴巴就跟抹了蜜一樣,說的比唱的好聽。唯獨小弟德華,算是方靜江戀愛路上唯一的一顆鉚釘了。他的為人處世與作風與菊苼是最像的。和菊苼的看法一樣,德華也覺得方靜江或許不是他姐夫的最佳人選。再加上德華小時候,白俊和菊苼在家的時間少,他實際上是二姐白月茹一手帶大的,感情自然不一樣,是兄弟裡面最親近的一個。姐弟倆就連生活上的一些小習慣都是一樣的。等德華大了,上學了,他的襯衫也都是白月茹做的。所以白月茹有男友這件事於他而言其實有點特殊,比任何人都特殊。
一轉眼,到了秋天。
方靜江的工作沒有那麼忙了。因為冷凍廠的主要業務是製冰,夏天的時候,各個單位對冰塊的需求量大,而一到了秋天,業務自然就淡了下來。
方靜江有一天晚上閒來無事,想到白月茹今天晚上是夜班,不如就去接她吧。
白月茹的單位在松潘路,方靜江還沒有到松潘路上,不過才到了寧國路的路口,便看到有一個男孩子推著一輛腳踏車走在白月茹的身邊,方靜江的臉色立馬就變了,但他沒有吭聲,而是隔著不遠的距離跟了一段時間,直到白月茹發現了他,詫異道:“咦?你怎麼在這裡?”
方靜江抿著嘴哼了一聲道:“你當然不希望我在這裡。”
“你這什麼話?”白月茹有些鬧不明白了。倒是她身旁的小夥子反應比她快,連忙喊了一聲‘師姐’,“既然你男朋友來了,那我就走了啊。”
“好啊,謝謝你,小費。”白月茹點頭。
只是這頭還沒落下,方靜江又道:“等等,這麼急著走幹嗎?”
“你到底要幹什麼?”白月茹見方靜江來者不善,跟找碴似的,也不高興了。
方靜江笑笑,雙手插在口袋裡,悠閒道:“不幹嘛,大家談談。你媽不是讓你撒大網吊大魚嘛,我倒要看看你今天吊的什麼好貨色。”說著就上前攔住那個小夥子,饒了一圈仔細的觀察,一邊嘲諷道,“我說你連年紀這麼小的也不放過啊?要從小開始培養?你真是越來越有手段了!”
“那我算什麼魚?花鰱?河豚?還是石斑魚啊?”方靜江問白月茹,把白月茹氣得雙眼通紅,怒罵道,“方靜江你這個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