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聽了還是搖頭,拍一拍身上的木屑,對孫女說:“這裡灰大,等我換身衣服再和你說話”
葉家的老人年紀大了性格比以往要鬆散很多,按自己喜歡的活法過下去;可爺爺這裡卻一成不變,不管是家裡家外的人來,絕不允許自己一身不潔地同別人說話。
許涼真覺得不用這樣麻煩,可知道老爺子執拗,只好點點頭說好。
許叔巖從旁邊櫃子裡的抽屜中拿出一把自己做好的木梳子給她:“雕了有一個月了,總記不起來要拿給你。剛好上次雕了個唱片機的木座,材料還有剩,就給你做了一個”,又拿著木梳往她頭髮上比了比,“我就說你頭髮黑亮,用這種白木雕出來最相襯”
許涼歡喜地接過去,之間梳齒細密,上面雕著枝葉纏繞的薔薇,一瓣瓣的樣子極為鮮活,梳子竟成了栽種它們的花園。
爺爺的手最巧。只是如他一樣在官場上喜怒不驚的男人都不太懂得表達情感,對唯一的孫女視若明珠,可也嘴上不說,將繁忙工作之餘的空閒都拿來做一些小玩意兒哄她開心。
許涼還記得小時候爺爺還給自己做過一雙木屐,厚實的底子,光滑的鞋面,鞋底為了防滑刻著精美的花紋,穿起來很舒心。一到夏天落雨之後她就穿起來,一跑起來有噠噠的聲響,她則像一匹沒有束縛的小馬駒,眼睛亮閃閃地跑到九哥面前,問他好不好看。
九哥雖然說好看,可還是損她:老遠聽見還以為有人在跳踢踏舞,見了你好失望啊——這滿身嬰兒肥,哪兒跳得起來?
後來童湘住到院兒裡來,她舞跳得好,踢踏舞也會,腳步一顛似乎要蹁躚飛昇了一樣。看她跳著,自己總會想起小時候穿木屐踏過雨水坑裡火紅的暮霞的樣子。
如今手裡這把梳子同小時候的木屐一樣美好,只覺得心裡盈滿了溫暖。嘴裡一直誇爺爺的做工又精緻不少,自己好喜歡這把木梳。
許叔巖見她眼睛裡盛滿光華,也笑起來,點頭說:“你喜歡就好。別像小時候一樣,給你的東西你捨不得用,像收藏古董一樣保管。爺爺現在有大把的時間,也不用像你小時候那樣,像給你做個木頭玩意兒還要斷斷續續費上一年半載”
許涼滿口答應下來,又問道:“爺爺最近腰還好嗎?沒疼吧?”
許叔巖讓她放心:“別管我了,活到我這個歲數算得上長壽了。生老病死我都不管,反正都是老天爺的事兒!”
爺爺總這樣樂天知命,不過許涼總歸是擔心的。他從省委退下來,沒以前忙了,但一閒著反而各種毛病都一夜之間都冒出來。家裡人都擔心他,他反而還樂呵呵地安慰說,以前是不敢生病,這下好了,好好病一氣蓄了這麼久的內毒才排解得出去。
她還是說道:“醫生說了,您這病不能根治,所以不能掉以輕心。我聽說有個老中醫治這個很在行,到時候我請他來給您看看,您可不能推脫!”
許叔巖見她語氣堅決,臉頰鼓起來一半,似乎自己一說出反駁的話來,就能鼓成一隻氣球。
他嘆了口氣說:“前兩天和老季他們喝茶談天,還笑他們被家裡管得死死的,吃肉抽菸都受限制。沒退休只有吆喝下屬的,哪有這樣被束手束腳的時候?常把幾個老傢伙氣得吹鬍子瞪眼”,揹著手笑看孫女一眼道,“沒想到今天就輪到我了”
許涼則笑眯眯地伸出食指做了個禁聲的動作:“只要您不說我不說,那也只有您笑話他們的份兒!”
許叔巖手動了動,想像她小時候那樣點點她的額頭。才發覺孫女已經是個亭亭玉立,明媚瀲灩的女子,想起來她已經嫁人了。
有時候他也糊塗,都說嫁了人是女孩子的脫胎換骨,可自己的孫女卻還跟年少時一樣笑得純澈如水。
葉家老爺子在世時同自己下棋笑語,要一對小兒女真有成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