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過份,也就罷了,再精明的皇帝,有的時侯,還是隻能睜隻眼閉隻眼,裝裝糊塗的。
那滿朝臣子,號陶痛哭者雖眾,焉知那掩在臉上的手帕裡,不是暗中灑滿了辣椒粉。
倒也只得一個納蘭明……
只得一個納蘭明啊!寧昭嘆息搖頭。
只得一個納蘭明,會在他驚慌失措,大赦天下,大灑金銀於佛寺時,直衝慈昭殿。
只有一個納蘭明,敢擔那天大的干係,在太皇太后病重之時,直言諫君:“豈可為一人而廢律令。”
只有一個納蘭明,敢在他暴怒要誅盡太醫,不許人說半個不字時,長跪君前凜然相責。
還記得自己當時憤怒得像個沒長大的孩子,隨手抓起手邊一件不知什麼重東西惡狠狠扔過去。
堂堂皇帝,竟親自動手,把一國宰相打得額頭鮮血長流。
也只得納蘭明值此之際,還能半步不退,拭也不拭額上鮮血,怒目望著他,一字字沉聲道:“陛下,天子無私事,無私情。”
也只有一個納蘭明,會在皇祖母崩逝之後,自己心碎神傷,無心國事之時,孤身闖宮。
就連梅總管親自出面阻攔,他竟能不管不顧,迎面一個耳光打過去,暴怒喝道:“你是何人,敢阻宰相!”而後怒視所有阻攔的侍衛:“陛下無心國政,我身為臣子,必當死諫,爾等或是撥刀取我之命,或是給我讓開。”就這麼挺身直衝,竟生生把所有的侍衛駭得連連後退。
只有一個納蘭明,明知如此舉動,已犯君王大忌,明知自己與他,素有心結隔閡,還敢這麼肆無忌憚,闖入殿中,毫不客氣地怒斥一聲:“太皇太后倘若有靈,見陛下如此,必然死不螟目。”
寧昭無力地搖頭,是啊,只有一個納蘭明啊!縱然忌他恨他疑他怒他,卻終是不得不嘆息,能為他臂助,受他倚重,讓他交託國政的,也真只得這麼一個納蘭明。
就算暗自心驚於他的膽色,震異於他離宮多年,卻仍對宮中侍衛有如此強大的掌控力,敢於這般在宮中橫行無忌,卻也不得不說,能如此不計利害而挺身直言警示的,也只得納蘭明一個。
那人雖然貪權好利,貪棧權勢,廣佈黨羽,但做為一國之相,卻實實在在,從沒有不盡責過。
納蘭明此人,私心權欲,固然比誰都盛,然,每逢大義關頭,國家緊要之時,卻是從來不曾做錯過一件事。便是天大的干係,照樣敢於擔當。
只是……
寧昭慘然嘆息,縱然知道君王無私事,無私情,但他到底還只是個人。縱然納蘭明說的所有道理他都明白,他都曾一遍一遍拿來勸自己的,然而,他也想要,有一天可以不理會所有的道理、所有的大局,純純粹粹地悲傷,無所顧忌地痛哭。
納蘭明或者是能臣,或者是權臣,或者是讓所有君王又愛又恨之人,卻到底,不是那個,能與他共悲傷之人。
如許天地,如許人間,又有何人,共他這一腔悲楚。
安樂已去,納蘭已絕,人間世上,尚有何人,信他滿腹痛楚。
一大早,寧昭就把所有的宮人都趕得老遠,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宮中到處亂走。梅總管既不敢抗旨,又怕皇上有個什麼差錯,急得團團亂轉。
這麼大清早的,宮裡也沒多少人走動,天氣又冷得厲害,各處巡視的人都少得可憐。宮裡又有規矩,各處人等,不得隨意走動,就算要分派人手去找皇上,也是不便的。最後想到皇上極可能去慈昭殿緬懷太皇太后,梅總管咬咬牙就奔慈昭殿而去。
遠遠地望見在幾天之內,已清減許多的大秦皇帝如遊魂一般地過來,梅總管急忙迎上去,儘量把聲音放柔:“皇上,天氣冷,先回去歇著吧!”
寧昭也不說什麼,只是雙眼迷茫,表情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