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驚訝於他的坦白。他向她湊近了些,輕聲感嘆道:“歆歆,如果人生可以選擇,我寧願不要生在溫家。”
“為什麼?”
“呵,凡是去過我們溫家的人都會驚訝,這是一個怎樣畸形的家族。封建社會結束了這些年,族裡的人還停留在遺老遺少的階段,小時候我最討厭的就是家庭聚會,叔伯們在客廳抽著老式的煙筒吞雲吐霧,一面陪小老婆玩牌,一面讓保姆跪下來捏腳捶背,吆來喝去一副主子做派……每到這時,我父親就會將我帶走,帶我去沒有煙熏火燎的地方。”
說到這他對樊歆一笑,“我還沒跟你講過我爸爸吧,他是一個與家族格格不入的人。說是商人,其實更是藝術家,他走的那年我只有四歲。我對他的記憶不多,但印象都很深,他教我彈鋼琴,陪我放風箏,溫柔耐心,我走上音樂之路就是受他影響……可惜他性格懦弱,被家裡逼著放棄了心愛的女人與藝術,轉去經商,不擅經營的他讓溫氏賠了不少錢,為此飽受族人責備。”
“壓力太大加上婚姻不順,他同當年的戀人複合了,他有愧於我母親想淨身出戶。族人為了阻止他,把那懷孕的女人打到流產,女人痛苦之下自殺,而我父親在家族壓迫與情傷下跳樓。到現在我都記得他跳樓前的模樣,就在他的辦公室,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希年,對不起,爸爸這一生太無能,以後溫家就交給你了。”
窗外的天漸漸暗下來,像籠著一層墨色絹紗。溫淺的嗓音沉穩不變,血脈至親自殺而去的往事,原是錐心泣血的感受,他卻神態如初。可在他的平靜下,樊歆聽出了話中濃濃的悲傷。
“他就這樣把溫家丟下……此後我發奮努力,想要不辜負他的期望。而我姐姐也為了家族做出了巨大的犧牲,也因為她的壓力大,所以對我分外嚴厲,我的成長階段沒有個人空間,沒有朋友,沒有自由,除了瘋狂的學習什麼不允許……長大後我吸引了不少女生的目光,初二時有個女生給我寫了封信,姐姐發現後找到那女生說,你父母都只是小職員,與我們天差地遠,別再來自取其辱了。那女生哭著走了,我以為事情就此結束,誰知姐姐打電話到學校,鬧得全校皆知,還逼那女生退了學……其實這女生很優秀的,輟學後前途就毀了……”
“對那女生我很愧疚,此後我漸漸疏離同學,對喜歡我的女生更是淡漠……到最後我好像有了心理障礙,自閉,冷淡,不願跟人接觸,心底的話也從不向任何人說。”
樊歆默了默,輕聲問:“所以大學時你才對我那麼冷淡?”
溫淺頷首,“是,怕給你們女生招來不必要的麻煩……”又道:“至於後來跟齊湘走的近,也是因為姐姐。姐姐的嚴厲雖令我壓抑,但這些年她為我、為溫家付出太多,內心深處仍我敬愛她心疼她。她中意齊湘,我便順了她的意,加上那會受父母的影響,我對愛情很悲觀,幾乎不抱希望,於是便跟齊湘見了幾面。”
“沒想到對於齊湘不僅是姐姐喜歡,是整個溫家都喜歡。我們交往的第二天叔伯們便急不可耐約見齊氏骨幹,說是為兩個孩子高興,可談來談去變成專案合作及資金支援,我的感情就這樣成為了工具。叔伯們竟然還振振有詞的說,溫氏正是缺錢的當口,哪個女人有價值我就該利用。”
樊歆默然不語。這般清高傲氣的溫淺,被當做棋子利用,那一刻的憤慨無法想象。
溫淺接著道:“不止是感情,在集團發展我也與家族理念不合。叔伯們固守著傳統,不肯改革陳舊的技術,而我則致力於新技術開發,想開闢一條新的道路,叔伯們不願投入資金,姐姐也不看好新技術。正因這些分歧,她遲遲不敢放手歸權,因為一旦我將股權全部繼承,就會成為榮光第一股東,自此集團就由我做主。”
樊歆輕聲問:“你有沒有想過要回自己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