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防備,這就是為什麼李勳總要上官羿到甘露殿侍寢的原因,而且只要上官羿留下,守殿太監全都只能守在殿外曲廊之外,無法得知他何時來及何時走。
只因流言可以傷人於無形,這是李勳登基之後學到的第一件事。
聽見關於前皇和上官羿之間的曖昧流言後,他怒不可遏,近乎瘋狂,於是下令殺了多嘴的太監,不再讓流言有蔓延的機會,更不準這宮廷之內傳出任何關於上官羿的流言,就為了不願他成為旁人茶餘飯後的話題。
但是他,從不在乎。
燭火搖曳,映照深殿,勾勒出李勳詭譎難測的神態,那雙笑時如春風般爽朗的烏眸,現在冷鬱得有如終年不融的積雪。
他的眼直睇著熟寐中的男人,瞧著他儘管沉睡卻依舊緊攏的眉。
十年前,他身為寧王之子,總是遠遠地看著他和李劭、李弼聚在一塊,當時,他最愛看這人不具城府的笑。過了幾年,他受封頊王后領旨前往居鳳府,李劭帶著他和李弼前來探視,那是李劭即位前的最後一次出遊,那時,他便察覺到他的不同;他的眸色變得深沉,滿是計算,束髮之齡便已有為李劭一統天下的野心。
但儘管如此,他的眼依舊追逐著他,甚至迎娶的王妃都與他長相相似,相似到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渴望的,並不只是與上官羿擁有手足情,而是教他甘心沉淪的情愛。
這般狂熱的情感使他不敢再見上官羿,就怕被那雙聰明的眼看穿,直到李劭詐死,他為登基來到皇城,再見上官羿,對方已憔悴得猶如一縷幽魂,卻仍強撐著一口氣,只為了天下。
為了讓上官羿回覆往日丰采,他事事由他作主,壓根不在意當個傀儡皇帝,直至聽見他和李劭的流言。
「……假如,和你一起在迅隼殿長大的是朕,你是否就會愛朕?」他啞聲問,親吻榻上人緊攏的眉間。
上官羿愛著永遠不會愛他的李劭,一如自己看著永遠不會回頭看他的他,那滋味有多苦,他怎會不知道,卻又寧可苦著,也不放。
又也許是放不了,一如他。
殿外突地傳來細微的聲響,教他迅速收整思緒,輕柔起身,著上錦褲,替上官羿蓋妥被子,才緩步走向殿門。
「連近。」他低喚,微推開殿門。
「皇上,探子回報,顓王已和西宛談判成功,西宛三公主決定出嫁。」門外的皇城九門禁衛總軍連近,單膝跪下呈報。
「是嗎?」垂落的烏亮長髮掩去李勳眸底的精銳。「可有談起紫鐵砂?」
連近是他的親信,在他登基之後被他封為皇城九門禁衛總軍,除此之外,皇宮裡裡外外,甚至重要大臣府裡也都安插著他的探子,讓他隨時掌握第一手訊息。
「回皇上的話,沒有。」
李勳不以為意地揚起濃眉。「下去吧。」
待連近無聲無息地離去後,他垂睫暗忖,回頭抓了件錦袍披上,連繩結都未繫,就這麼敞開衣襟,赤足披髮地踏上響屧廊,卻沒發出半點聲響。
走出響屧廊,踏上銜接的曲廊,便見守殿太監必恭必敬地跪在廊邊,聽見聲響抬眼的瞬間,突地瞠目,嚇得跌坐在地。
「皇、皇上」
李勳魅眸微眯。「這是怎麼著,見鬼了?」
太監回神,誠惶誠恐地跪伏。「皇上恕罪,奴才以為是先皇回來……」先皇忌日已近,再加上本無半點聲響卻突地傳來腳步聲,才會教他以為是先皇的魂魄回到宮中了。
李勳面無表情地瞅著他,掀唇低問:「朕真和先皇這般相似?」
太監不敢抬眼,只能低聲回應。「回皇上的話,有幾分相似。」
自嘲一笑,李勳道:「去御醫館取些治傷涼膏和金創藥。」
「皇上受傷了?」